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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道:落难朋友贵如宝。在汤恩伯的问题上,毛人凤似乎是做到了。
他不顾舆论汹汹,多次在公开场合声明:“汤对党国、对领袖的忠诚无可怀疑,检举陈仪通共谋降就是明证,这事,我和毛森同志可以作证。”又说:
“京、沪、杭失守,罪魁祸首是李宗仁,还有张治中,汤有过失,主观上是竭尽全力的。”当有关部门调查私运金银一事,毛人凤主动作证担保,“决无此事”,因为抢运工作,保密局自始至终都参加了,“要不是汤将军尽其努力,撤出这么多物资和金银来台湾,我们哪来今天反攻大陆的物质基础?”类似的话,毛人凤还在蒋介石和蒋经国面前陈述多次,终于使汤恩伯免遭“罪臣”之惩。
毛人风为汤恩伯解难,明里是感于同宗同脉,未忘戴笠时期缔结的袍泽之谊。①暗里,确实也有同病相怜的心态在起作用,他看到汤恩伯的“英雄末路”,难免会触动“老臣暮年”的通感,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他谋事的老道,确信汤恩伯绝非第二个陈仪,只要老蒋不置汤于死地,其他人的非难算不了什么。事实证明,毛人凤的判断一点都没错,蒋介石最后还是采取了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宽容态度,未把汤列入“整肃”范围。所以,当回忆起这场死里逃生的劫难时,汤恩伯口口声声说,不忘人凤的援手之情。
①当年,戴笠为铸成大气候,曾与胡宗甫、汤恩伯结盟,号称“三王”集团。胡宗南是“西北王”,汤恩伯是“中原王”,戴笠是“特工王”。
“西北王”一落千丈
“整肃”时期,胡宗南的境遇并不比汤黑子舒坦,一开头便露凶兆。“监察院”46个监察委员联名对胡宗南提出弹劾,案由是:“胡宗南丧师失地,贻误军国,依法提出弹劾,以肃纪纲,而振军威”。要论失职罪错,胡比汤有过之而无不及,从1949年5月算起:先是不战而弃西安;二是不愿配合青、宁、甘的“马家军”反攻咸阳,致使关中尽失;三是不撤兰州,丢弃陕南,整个大西北不保;四是退守四川,不坚守职责,先逃往海南,丢失大西南;五是“重以在西昌之措施,适足以促西昌之速亡。”全部概括起来,也就是胡宗南从丢失大西北到丢失大西南,直至“党国”在大陆的最后一块地盘(即西昌),真可谓:半壁江山尽毁其手,实在是罪责重大!因此,监察院发难弹劾,除了李宗仁为第一号弹劾案外,第二号就是胡宗南了。
另外,还有一点十分相像,那就是老蒋对胡宗南的失望。1949年12月,老蒋离开成都前,曾三次找胡宗南谈话,暗示他做出个杀身成仁的榜样,好歹给黄埔同辈们争个脸(此时,汤恩伯丢失厦门,擅自逃命,已辜负了老蒋的期望)。胡宗南当面信誓旦旦,向老蒋保证与西南共存亡,谁知节骨眼上怜惜起性命来,悄悄地钻入飞机逃往海南。相比之下,倒是王陵基这帮杂牌,在胡宗南“离开”后,又坚持了一个星期。
汤恩伯、胡宗南本是老蒋最信用的部属,关键时刻比不上刘汝明、王陵基,这颗苦果叫老蒋怎生下咽!失望之极便生出了愤怒,一道手谕下往海口,不许胡宗南回台湾,只能去西昌,无论如何死守三个月,否则就无需相见。
按照当时的战况,四川一丢,西康不保,死守三个月简直如天方夜谭!因此,谁都以为,老蒋的做法是惩罚胡宗南,是以送死来惩罚其怕死,由此可见老蒋愤怒的程度。然而,天不灭曹自有路,胡宗南竟然不可思议地坚持到了三个月,最后一天,许多事前为胡宗南捏把汗的同道袍友们(其间也包括毛人凤),开始向老头子说情,呈请同意派飞机接胡宗南回台湾。老蒋阴沉着脸半晌不语。于是大家又变换方式,说飞机已备好,总统没有特别的关照,就起飞了。老蒋仍没有言语,但从缓和下来的面色看,是默许了。就这样,胡宗南侥幸走出死局。当接他的飞机离开数小时后,解放军攻进了西昌。
胡宗南逃出西昌,先飞海南,躲在海口不敢回台湾,捱到4月初,眼看海南朝不保夕,才硬起头皮飞回台湾,第一站到台南,住了一夜,第二天飞台北,大受冷遇,刚“复职”总统的蒋介石不见,“行政院长”陈诚也不接见,胡宗南想想无趣,带着老婆叶霞翟和儿子跑到东部的花莲窝了下来。没多久,大整肃开始,胡宗南从花莲返转台北,借住锦州街汤恩伯家,一对难兄难弟,愁眉相视,不得不四处走门子、托关系,少下了要踏毛公馆的门槛。
毛人凤不支不吾,爽快地答应帮忙,还拖上俞济时,全力向老蒋游说,说得蒋介石重新惦记起宝贝门生,同意不予追究。剩下来的46个监察委员怎么对付呢?最好的办法当然莫过于让他们自动撤回弹劾案了。为此,毛人凤联络上胡宗南的同窗同僚,分头说服监察院大佬,结果人家不买帐,迫不得已再另起炉灶,打出“民意”对“民意”的旗帜,重新发动“国大代表”和“立法委员”,使尽浑身解数,纠集了30多人,号称108人,联名上书,替胡宗南粉饰,终于把声势扳了过来。随后,由“国防部军法处”出面对弹胡案进行“司法询查”,被证询者有的是胡宗南的旧属同僚,有的经毛人凤招呼在先,大多提供了于胡有利的证词,“国防部军法处”最后作出了“应予不付军法会审”的结论。
斗转星移
胡宗南逃过了一劫,不久便被任命为大陈岛“江浙反共救国军总指挥”,这一天他去毛公馆辞行,不知怎的,毛人风回忆起了抗战初期胡宗南到重庆的往事,顿生感慨。当时,戴笠正巧外出,分管总务的沈醉请示如何招待?
毛人凤不加思索地说:“你尽管按对待老板一样的规格去招待好了。”那一副小心翼翼,唯恐闪失的巴结模样,至今想来,依然历历在目。然而,十年风云,天旋地转,当年视为巨擘的胡长官,一夜之间,桂冠落地,“西北王”居然成了指挥海盗、流寇的“土匪头子”,真可谓:得之如登,失之如崩。
时乎?运乎?毛人凤不堪细想。
向影心知道胡宗南是特殊的朋友,有意将饯行宴准备得十分精心。偏偏主人与客人胃口不佳,谈的话题也不着边际。因为毛人凤确实说不出仕途发达,再造辉煌之类的恭维话,落在这里,对客人无疑是个刺激。反过来,怜悯、抱怨、同情的意思也不宜渲染。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胡宗南人在泥里,气在云端,仍不乏“英雄”气概。最后还是胡宗南说起戴笠的周年,道出一通肺腑之言。当时,他正从西昌跑到海南,惶惶无可安宁,没有烧纸祭奠,直到前几天,才定下心来为雨农默祷,忽觉英雄与粪土咫尺天涯,轰轰烈烈也罢,百析不挠也罢,晚节失风终为遗憾,想想还是雨农兄了断得麻利,没有膛偏时背运的浑水,盖棺立论已成定局。眼下,年华迟暮,新人辈出,即使粉身碎骨,也难有出头之日。环顾同辈故旧,人凤兄难得硕果仅存,万望珍惜,莫蹈覆辙。胡宗南说完,连饮三杯,告别而去。那一番字字如“金”的言语,回肠荡气,一直在毛入凤的脑际萦绕。
这些天来,毛人凤总觉得心底里埋着一种若有所失、削弱自信的东西,起初以为是大局吃紧,岌岌可危所致,但比及西南的动荡、成都的涉险,似乎不至于今不如昔。接着目睹旧人一个个落为罪臣,牵出几多物伤同类的感怀,心境大起波澜,但缓过神来细想,又觉得不幸之有幸,上有总统的信任,陈长官(指陈诚)的支持,旁有俞济时等老友为奥援,今日阿毛位呈上升之势,理该庆幸,何必自扰呢?继而又想起戴笠殉难前的情景,因患于功高震主的气势,差一点落到了墙塌众人推的地步,是不是盛极必衰,高处不胜寒呢?毛人凤记得有一句古训云:木秀于林,风必吹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诽之。琢磨良久,深以为谨慎容忍的可贵。后来苦干身心劳累,觉得体弱多优虑,也是一个原因。总之,想得很多,都没点中要害,直到今日恭听胡宗南一席话,才幡然醒悟:心病其实是困在“晚节”一脉上。
1949年7月,老蒋曾在高雄主持过一个秘密会议,会议决定对“党国”特工系统进行重大调整,建立“政治行动委员会”,基本任务是“统一所有情报工作,并使之充实、强化”。当时决定将“政治行动委员会”的办公地点设在台北市圆山,蒋介石指定唐纵为召集人,同时又命周至柔当主任委员,委员有蒋经国、郑介民、毛人凤、张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