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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叶,无舵的小舟,随着你呀缓缓地流。女孩女孩呀,为何那样怕羞,总不肯伸出你的手……”张蔷的歌声里有一份任性,一份调皮,还使着一份小坏。她怎么和我不一样呢?洪敏也和我不一样。我的青春为何这么涩、这么苦、这么忧郁呢?我天生就是一个苦涩胚子?还是这世界上的人都欠了我的?我爸,我妈,还有,还有潘正……
一想到潘正,我心里就会咯噔一下,迅速从寂寞滑入哀伤。我想他,想见他,想时时刻刻依偎在他怀里。这就是我最大的愿望,它竟是如此遥不可及。我和他必须偷偷摸摸,连光明正大的权利都没有。我们的心发芽了,人却还没有成年。那次雪夜的约会,已经随着雪化,随着冬天的结束淡漠了。春天已经来到,可他给我的下一次约会又在哪里呢?
这个周一的傍晚,打了饭,我和洪敏又来到校园西边的小河边吃。两个人各买了两个馒头,没有打菜。洪敏的一位“周叔叔”在工厂食堂当管理员,他刚才送来了一包酱牛肉片和一瓶肉丁豆酱。对我们来说,这算是高级营养品了。
“张蔷薇,你狠狠吃。这姓周的老东西不是好货。”洪敏往我碗里夹了一块肉片。
“他怎么你了?”
“他怎么我妈了!这个老色狼。要不然会给我送吃的!”她说起了她妈的故事,“五年级的时候,有次我课间回家拿个本子,刚用钥匙开开门,就听到里间惊天动地的,那张破床吱嘎乱叫。我害怕,赶紧走进去,里间门没关,我一眼就看见了周畜生正欺负我妈。我气坏了,就顺手拿起门边的黑雨伞,用伞尖狠狠地朝那个恶心的屁股扎上去!他嗷一声叫,鲜血直冒。我吓得赶紧跑出家门……往后,他一直巴结我,是怕我告诉我爸!”
“大人怎么总想干这事儿呢?”我挺烦这些。
“谁知道呢!”她也没什么兴趣。
接着,我们就说起了潘正和四只眼儿张叔林,嚼馒头的速度慢了下来。
洪敏放下碗筷,掐了两朵黄色小野花,递给我一朵。我看看,鼓涨的花心挺好玩儿,不知为何,就联想起潘正带着酥饼碎屑的嘴唇。
“张蔷薇,我和你说件事,你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洪敏忽然冲动起来。
“哦,你说吧……”
“我和张叔林干那事儿了!”
“啥事?”
“唉,你不明白……我……是他的人啦!”她挺费力地找到了一个能说明问题的说法。
“什么时候?”我心里“咯噔”一跳,连忙问道。
“上星期五晚上,就在离我家不远的小河边上,树林子里。”洪敏不紧不慢地说。
“是他找你的?”
“我写信约他出来,他就出来了。”
“他先对你动手动脚的?”
“呀,他比女孩脸皮还薄,我叫他动的……他那东西硬得跟铁样的,把我扎流血啦。”
“啊?疼吗?”
“疼……嗯,就像刀刺、火烧样的!”
“那你胆子真够大的。”
“开始不知道这么疼啊!”傍晚的风吹乱了她干燥的短发,吹眯了一双陶醉的眼睛,“可我不后悔,我就想当他的人!”
我挺羡慕她,也有点儿嫉妒。唉,她为什么抢在了我的前头?我也想和她一样,把身子给潘正。也许把身子给了潘正,他就会把心全部放在我身上了。我既害怕、又盼望潘正那东西也像铁一样硬,还盼望刀刺、火烧样的疼,盼望流血……
潘正移情大屁股方玲
近来,班上一个姓范的高才生上课总是头痛,他和我的座位就隔一条走道,经常见他趴在桌子上忍,不愿请假看病。
班主任吴老师看不下去了,托熟人捎口信给他家长。他父母来领他时,我们都以为是他爷爷奶奶。他们是老来得子,儿子又争气,拿了不少各科竞赛大奖,可算是光耀祖宗了。
几天后,班主任吴老师红着一双眼,传达了范同学的死讯。医院没确诊是什么病,大致是脑瘤之类。和他同桌的女生立刻大哭着说她害怕,叫吴老师给她调座位。但是,没人愿和她坐在一起,好像她身上也沾着晦气。吴老师只好撤了范同学坐过的那张桌子,找来一张单人桌,把那女生给安排了。
春天的阳光依然遍地,但我们班却笼罩上了死亡的阴影。直到几天之后的一个下午,学校和市二高联合起来,组织学生看青春期教育片,死亡的阴影才稍被冲淡。
电影散场时,同学们涌了出来,影院门口腾起了蒙蒙的尘土。就在那片尘烟里,潘正和一个女生的背影被我锐利的目光逮着了。那个女生留着短发,发育过于成熟,腰细,屁股特大,说她20岁也有人信。他们挤过人群,走进了影院旁边的一条胡同。
王斌上帝一样及时蹦了出来,眯起金鱼眼,幸灾乐祸地看着我。
“看见了吧?那就是方玲!市二高有名的骚妞儿!”
我没理王斌,只朝那胡同里看,心都碎八瓣儿了。
“他们要去干啥?”王斌嘿嘿坏笑着。
“你问他们去呀!”我没好气,剜了他一眼。
“潘正肯定要把那大屁股妞儿带他奶奶家去!”
“他奶奶还没回来?”我脱口而出。
“哟,潘正也领你去过!”他先是一惊,然后忿忿地说,“你,和她一样骚!”
电影院门口已经没人了。我没工夫听王斌扯淡,扭身便走。
“哎——等等!”王斌叫了起来。
我没回头。他追上来,跟着我并排走了几步。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你不骚……”
我还是不看他,加快了脚步。
“上次听你和洪敏说,你喜欢她的丁字皮鞋。你脚上这布鞋太土,我带你买一双去……”
“你他妈的就知道废话。”我几乎开始小跑起来。
“对了,我又弄到了张蔷的一盒《星期六》,你听不……”他看看要撵上我挺费劲儿,就放弃了。
我没有回学校,而是跑到了校园西边的小河边。小河边很宁静,夕阳的余晖在水面上泛着鳞鳞波光,远处有两个小孩在逮蝌蚪。我靠着一棵柳树坐下来,再也忍不住,就把头埋在双腿间痛哭起来。
自从看见了方玲,我的心就像是被剜了一刀,只有我知道,这一刀的创伤永远也不会愈合了。我在心底恨恨地喊了一声潘正的名字,骂了一声这狠心的人。在文化宫电影院里,我把隔着毛衣的胸脯给他了。在他奶奶的家里,我把沾着酥饼的嘴唇也给他了。我把这些当成了一辈子要忠守的纯洁,就是身子烂了,心也不会忘记。可潘正,为什么这么快就忘了呢?为什么就不把我当回事儿呢!他牵上了市二高的方玲——没准儿他们一直没断过,我才是第三者。方玲要是知道了我和潘正的事儿,也会恨得咬牙吧?他牵上了方玲,是不是就不要我了呢?
他把方玲领到他奶奶家,还能做什么?肯定会像抚摸我一样抚摸她,也会像亲吻我一样亲吻她吧?抚摸和亲吻都做了,他会不会和方玲做洪敏和张叔林做的事?也许不会,他都没要我和他做那种事,会要方玲做吗?
这是永远不可知的秘密,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人却是我。
天底下最龌龊的一幅画
几天之后,班里一个女生弄来一本琼瑶小说《聚散两依依》,我第一次跟琼瑶的亲密接触。女生们看入了迷,一个个传阅,心急的,连上副课都压在课本下面偷偷看。书传到我手上,是个周六,我要回家过星期天,可那女生说周日晚上必须还给主人。我怕回家看被发现,就没有搭车,背着书包,沿着公共汽车的路线,边往家走,边一目十行。
走到潘正奶奶家那栋临街的楼前,我正好看完了。往四楼看看,阳台上只有几盆枯花。这说明,他奶奶没回来。那天电影散场后,他可能带方玲来过这儿……
天擦黑了,我合上了书,回忆着书里的诗——
也曾数窗前的雨滴
也曾数门前的落叶
数不清
数不清的是爱的记忆
聚也依依散也依依
……
这哪是诗啊,这是我心里的伤口。我哭了,对着那个阳台和那几盆枯花。身边大杨树上的叶子,在晚风中哗啦啦地摇动。我用模糊的双眼,望着满树不知疲倦的树叶,心中的无奈达到了极点。此刻,我羡慕阳台上的那几盆枯花,也羡慕身边的大杨树。它们是植物,它们不会说话,没有思想,也不会有痛苦。它们只需要阳光和雨露,就可以延续鲜活的生命,就可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