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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我对郝康说。
“去哪里走?”郝康担心地问。
“长江大桥。”
“你……不会想不开吧?”他诧异地说,“我陪你去!”
“不,我想一个人去。”我流着泪说,“你放心吧,我不会想不开的。向你保证!”
他这才将信将疑地同意了,看着我上了一辆通往长江大桥的公共汽车。
我走到长江大桥上,天已经黑透了,雪花不见了,只有细如发丝的雨在悄无声息地落,就像去年圣诞节那夜悄无声息的雪。我沿着桥栏,慢慢地找,慢慢地寻,最后确定了去年我和潘正靠着的那一段。桥栏湿漉漉的,我把脸贴在上面。我希望能找回潘正的一丝体温,可除了冰凉,桥栏什么也没给我。江水依旧奔流,天地依旧悠悠,而一个生命,竟如同朝露,短促,急切,消逝得无影无踪。恍惚之中,我下意识地朝身边摸了摸,没有潘正,摸到的是一把细雨和冷风。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音容犹在,誓言已老!承载着这刻骨音容的肉体,已经寂静,已经冰凉。明天,他将被一把火烧成灰烬,装进一个盒子里,再被他大姐、大姐夫抱回郑州,埋入泥土!
我趴在冰冷的桥栏上,痛哭失声,浑身筛糠样地抖着。他曾辜负过我,即便再辜负一百次,上天也不该拿他的命来开玩笑,不该拿他的命来抵偿啊!死者已去,留下生者痛不欲生。这,难道不是上天在惩罚我吗?是的,我明白了,这正是上天在惩罚我!上天为什么要惩罚我?我做错了什么?我违背了誓言了吗?我没有忠于爱情吗?噢,也许,也许,是因为我没有决绝地割断和沈晖的牵扯?
不知哭了多久,我全身都软了,凉了,这才轻飘飘地下桥。刚走到桥头,我就看见了靠在桥栏上的郝康。蓦地,我的泪又充满了眼眶。他对我实在是太好了,一直是这么好。此刻,没有了潘正,我真有点害怕他对我的好了。
“活着的人总得好好活着。”他只跟我说了这么句话。
10点钟的末班车已经过去了,我和他就这么打着伞,在发丝一样飘洒的细雨里,一步一步地往回挪。街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长了又缩短,缩短了又拉长。街上依旧是车声嘈杂,行人已经稀少了。死者去了,活着的人,还在为这世界制造永不停息的动静。除了我的心,外界的这一切,和潘正活着时,没有不同,一点不同也没有。
来到我的学校西门,我停下脚步,和郝康道别。他说要看着我进门才放心。我听话地进了门,加快脚步,径直朝前走,没敢回头。
西区教师宿舍楼里,不知哪扇窗口传出了王杰的歌声。那忧伤的哭腔,在呼唤着心爱的人。“事到如今不能埋怨你,只恨我不能抗拒命运,时时刻刻沉醉爱河里,谁知悲剧早已注定。闭上眼睛想起你的情,难忘记你我曾有的约定,长夜漫漫默默在哭泣,心中无限痛苦呼唤你……”
我听着听着,心又痛成了一片。走到我的宿舍楼后,我停下来,靠在一棵湿漉漉的樟树干上,闭上眼睛。
不一会儿,一个人来到了我身后,我以为是潘正,激灵灵地睁开眼,转身一看,原来是沈晖。
看见沈晖,我陡然间觉得自己塌了。这世界上有人记得我、关心我,起码还有郝康和沈晖。我应该知足了,无论潘正活着还是死了,我都应该对生命心存感恩,对记得我、关心我的人心存感恩。
我一下子扑在了他的怀里,手里的伞掉在了地上。我压抑着哭声,泪在哗哗地泪。他抱紧了我,脸贴着我的脸,热泪也在流淌。他的羽绒服也湿漉漉的,不知已经淋了多久的雨。
“张蔷薇,你大声哭吧,别憋着,憋着难受!”他抽噎着说,“下午一放学,钱晓珊就去找我,叫我陪陪你。我不知道潘正在哪个医院,就一直站在这里等你回来……”
“潘正……他走了……”我泣不成声。
“你别恨我啊……我是发过誓,要和他争你,一定要和他争个高下!从没想到,他就这么弃权了。张蔷薇,我从没动过叫他死的念头啊……”
“别说了,我知道……”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句话吧?我们是俗人,我们要恋世!没想到,这句话又派了一次用场!”
就在这时候,钱晓珊、崔艳红带着班里的一群同学来了,后面还跟着熊大春。
沈晖忙放开了我。钱晓珊拣起我的伞,替我遮在头顶。之后,她瞟了沈晖一眼,有点窘,拉住我的手说:“别太难过,我还是那句话,很多人活一辈子,也找不到个对着发誓的人!”
扑在沈晖怀里哗哗流泪(2)
同学们开始七嘴八舌地劝我。熊大春挤上前来,大声说道:“张蔷薇,叫我说,他不值得你难过!连活着的本事都得,有么事情值得你难过?”
熊大春说罢,眼睛红红的。大家都寂静下来,不少同学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还有句话,我一定要说!张蔷薇,你可不能饥不择食!”熊大春斜了沈晖一眼,“能来你楼下叫春儿的人,也会去人家楼下叫春儿!你要是不听劝告,栽到这种人手里,还有你哭的时候!”
虽然我没有预料将来的能力,可冥冥之中,我意识到熊大春这句话可能是个咒语。熊大春这个人有善的一面,譬如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
人群渐渐散去了,只剩下了我和沈晖。沈晖举着我的伞,两个人走了好久,又来到了足球场上。
足球场上黑黢黢的,地上的草经过大半个冬天,已被踩得光秃秃的,这空荡荡的凹地,风恣意地撒着欢儿,夹裹着细雨,扑打着两个湿漉漉的人。
“别听熊大春胡说八道!”他的声音已经暗哑。
“熊大春误会了。”我说。
“什么意思?”他警觉地问。
“谈不上饥不择食。这辈子,我不知道还能不能从潘正身上自拔……”
“不要说了,我知道了!”他的声音像是能挤出水来。
“对不起!”我的泪又流了出来。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朝我靠了靠,轻轻揽住了我。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1)
武汉的冬天似乎比郑州的还要寒冷,天空时常布满阴霾,雨和雪常常是接踵而至。这种潮湿的阴冷折磨着每一个孤单的人,如今,孤单的人中多了个名叫“张蔷薇”的。当命运之神的大手将你丢进沼泽,你就必须安于沼泽,越是挣扎,越是深陷。
期末考试结束之后的校园,如同落幕之后的剧场,混乱、兴奋、迷惘。每次放假,我都是归心似箭,这一次我却惧怕再回到郑州。可是,我必须回去,因为有我妈天天盼着见我呢。
早上,我站在武昌火车站的广场等车,满目都是背着大包小包的人,他们潮水一样,一波波涌进了进站口。人如蝼蚁!看着面目模糊的人流,我强烈地体会到了这四个字凄凉的意义。我也混迹于人群之中,我在别人的眼睛里一样是面目模糊的。除了我自己,谁又能明白我心中比天还要大的痛苦呢?即便是拉住一个人,向其哭诉,也不一定有被理解的可能。
火车晃荡了七八个小时,才到了郑州火车站。
下了火车,风很大,太阳显得有些昏黄,天空也是昏黄的颜色。郑州的冬天干燥凛冽,只有在郑州,我才能安然咀嚼命定的悲伤。我背着背包,随着人流,缓缓地走出了火车站。我早已策划好了一桩重要的事情,现在是实施的时候了。
我开始满市区地游荡,寻找花圈店,像是在为我的心找一座温暖的旅馆。在一个古老的小巷里,我终于看见了一个门旁挂着“花圈寿衣”招牌的店铺,就进去买了彩纸,装进背包里,坐上公共汽车,回我大姨家。
我妈果然在我大姨家等我。我强颜欢笑应付着亲人们,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饭。晚上,我躲进自己的房间里,把一根竹竿劈开,削成篾,再把纸扎成花,做成了一个向日葵大小的花圈。长这么大,我一直很害怕花圈,可看着自己亲手做成的这一个,我竟一点也没有怕。它原来是这么华丽、这么可爱的。
第二天一早,我就把小花圈放进背包,坐上公共汽车,来到了埋葬着潘正的那块墓地。在几十亩大小的墓地里,我一个挨一个地寻找着潘正的墓碑。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要哭,千万不要在他墓前哭。在武汉,我连最后一面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