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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数有多少,就数最稀的那一小片儿。”他用手指引着我的眼睛。
“一、二、三……”我竟怯生生地数起来,数不到二十就数乱了。
“数不清吧?”
“数不清。”我径自感动着,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他的眼睛竟这么晶亮,我还是第一次发现。他好像被我看羞了,笑了笑,拉着我来到阁楼上。他推开一扇门,拉了一下灯绳,阁楼里亮了。他跨上杂物堆,抽出一只琴盒,拍了拍上面的尘土,然后关了灯,揽着我下楼。
两个人都坐在院子里的矮凳上。他打开琴盒,里面躺着的竟是一把木吉它。他把吉它拿出来,小心翼翼地试了几个音。
“高一时候,我跟我大姐夫学过一年,现在忘得差不多了。”他说。
“我喜欢吉它。”
“曲子是弹不成了,和弦还记得几个,我给你唱个歌吧?”
“好,还没听你唱过歌呢。”我的心怦怦直跳。
他的鼻音挺重,天又凉了,鼻炎可能又要犯了。他使劲清了几次喉咙,才开始唱:“我问过你天上星儿有几颗,你问过我心上爱人有几个。你告诉我天上星儿千万颗,我告诉你我的爱人只一个……”
他刚唱到这儿,我就撑不住了,浑身打起颤来,只好抱住头,趴在膝盖上哭。他爱的人不止我一个,起码还有方玲,还有冯小秋。这歌,应该是我唱给他听才对呀。
他放下吉它,猛地把我拉到他怀里。他的嘴唇像饥饿的羊羔找到了母奶一样,撞得我整个脸都是疼的。他不说话,不停地吸着我的泪,再咽下肚。过了一会儿,他却像莽汉一样,把我抱进屋,粗重地放在床上。
我以为他会在干那事儿之前,和我好好说说冯小秋的事儿,说说以后怎么和我好,让我吃个定心丸儿。现在看来,他根本没打算说。我想问,却不敢问。我在他面前总是怯懦得不行,什么话都不好意思说出来。
他像个热锅上的蚂蚁,火烧火燎地在我身上找到了出路。他把我刚织成的一张温情的网扎破了,把我再次发芽的梦捣碎了。他这回收放自如,看来功夫是在冯小秋身上练就的。冯小秋那个身板那块肉,确实是练习这种事儿的好材料。想起冯小秋,我心里疼了起来,也酸了起来。
可受虐的快感还是来了,我发出了声音。太久没这么做了,我竟不认识这怪异的声音了。他停了下来,看来和我一样不认识它了,“你……是舒服?还是疼?”
在年少的夜晚数星星(2)
“不是疼……”
“你的声音挺奇怪,也挺揪心的……”
他的这句话,又使我想起了方玲,想起了冯小秋。我不知道,她俩为什么总是横在我心里,就像两只老鼠在我的厅堂里穿梭,赶不走,也忘不掉。他是在拿我的声音和她们的比,他经历过三个人,不对比才是不正常的。接着,我像吃了什么不好消化的东西,心里憋堵起来。
漂亮脸蛋是青春的负累(1)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不到冬至,就下了第一场小雪。
上午第二节下课后,我站在走廊里,把手伸出去。雪花儿落在手上,看没来得及看清它的模样,就化成了一小滴水。我喜欢雪,喜欢任何自然恩赐的浪漫的物事,比如清晨恣意的风,比如冬日凄惨的夕阳。我一个人来到操场上,仰起脸,闭着眼睛接雪花。雪花一片片地落下来,像是一只只冰凉的小蚂蚁,在我脸上爬呀爬,痒丝丝的,可爱极了。
课间操并没因下雪取消。高音喇叭里先是响起了雄壮的《运动员进行曲》,接着响起了校长的雄壮声音:“全校师生请注意!全校师生请注意!今天下雪了,正是锻炼身体、磨练意志的好时机。大家马上到操场上来,马上到操场上来!”
校长发话了,没有谁再敢躲在教室或厕所里了。教学楼里一下子涌出了很多人,很快散布到了操场上。下雪对学生们还是很有吸引力的,操场上大家的情绪显得格外兴奋,把平常天气里的压抑,都在这雪花纷飞的时候宣泄出来了。人堆里最扎眼的当数洪敏了,她穿了件崭新的红呢大衣,领子上有一圈又白又长的兔毛,头上还配了个红帽子,帽边儿上也有白兔毛,俗话说,三分长相七分打扮,远远看上去,洪敏的样子跟画上的王昭君差不多。
课间操一结束,洪敏就朝我跑了过来,拉着我的手朝教学楼走。和她的红大衣一比,我身上这件“出土文物”级别的黑大衣,别提有多寒碜了。和她走在一起,我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爱弥尔·左拉笔下的“陪衬人”。
“这大衣不便宜吧,你妈咋舍得了?”我摸着大衣上的兔毛,问道。
“我妈?你以为是我妈买的?下辈子吧。”她意味深长地说,“这是王志坚他妈给我买的。”
“肯定又是嗟来之食,你还没吃够?”我皱了皱眉头。
“王志坚他妈可跟张叔林他妈不一样!”她一下子急了,“王志坚他妈是卖服装的个体户,有钱着呢。昨天下午一放学,王志坚就把我带到他妈开的服装店里玩儿,他妈看见我就说,‘看这闺女,比志坚高一个头了,多稀罕人’,后来就逼我挑件大衣穿。我就挑了这件……”
“吃了人家的嘴短!你听说过这句话吗?”我真有点儿看不起她了。
“我才不管那么多呢!王志坚还给我钱花呢,给了10块。”
“他给你钱花,肯定想要你的什么!”
“他想要的,我都给了呀!”她说着,不好意思起来。
“你这不是把自己卖给他了吗?”我恨不得打她一巴掌。
“你咋说得这么难听呢?就是不要钱,叫他白睡了,也不会多长一斤肉啊!”
“既然你愿意,我还能说啥?”我紧走了两步,想甩下她。
她一把把我拽住了,使劲拉着我,来到教学楼旁边的自行车棚底下。我看着她一脸的无奈,倒有点儿不知所措起来。
“快上课了,你还想说什么?”我拍着头上、身上的雪,没好气地问。
“唉,你咋这么拗筋儿呢?”她连新大衣上的雪也顾不上拍掉,着急地辩解道,“我爸厂里几个月发不下来工资了,我妈又不像你妈,起码是个正式工人,她在糕点厂当临时工,一月挣不了几个钱,天天熬夜给厂里糊糕点盒子,一个纸盒才赚一分钱。王志坚一下子就给了我10块钱,你算算,这顶得上我妈糊多少个纸盒子呀……”
她连珠炮似地说着,跟没事儿人一样,我听着听着,就难受起来。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也许我还不能完全理解她,因为我身上没缺过三五块的零花钱。就是这区区几块钱,把我和她隔成了两个阶层。
“我爸我妈都说了,我高中一毕业,家里就不供我了。如果想花零钱,就得糊纸盒儿。我从王志坚手里抠出一分,以后就可以少糊一个纸盒了!嘻嘻……”
“亏你还笑得出来!”我嘴上嗔怪着她,眼眶却发热了。
“唉,不就那么回事儿吗?想太多没用……”
一阵刺耳的上课铃声,把她的声音淹没了。她拉着我,旋风一样上了楼,把我往我的教室门口推了一把,然后又旋风一样冲进了高三二班的教室。
第三节课是语文课,“花裤衩”在讲台上滔滔不绝,我却一直无法集中精力。洪敏谈过两个男朋友了——张叔林、王志坚。她给我的感觉是,她不是在两颗心之间周旋,而是在两个肉体之间周旋。张叔林的肉体使她怀孕了,又打掉了,受尽了皮肉之苦痛。而王志坚的肉体,在她身上,则不幸地沦为大衣和钞票的交易品。
虽然我只和潘正一个人发生了肉体关系,可我并没有避开男性肉体的骚扰,比如王斌那个不要脸的……造就我青春期与众不同的轨迹的,难道只是我的脸蛋比别的女孩子漂亮吗?不过,话说回来,班上那些其貌不扬的女孩,确实没有恋爱机会。她们只有哀,却没有伤的可能。班上所有男生的目光,都是在有限的几个漂亮女孩身上打转儿。
漂亮脸蛋是青春的负累(2)
“花裤衩”拿着课本,边讲解课文边往我身边走。我赶紧低下头,把目光固定在书本上。他走到我身边,弓起右手中指,轻轻敲了敲我的桌子,又转身朝讲台走去。
34、“花裤衩”坠入神圣爱河
隆冬季节,临近期末考试时,“白魔头”闪电结婚了,女的是棉纺厂的一个漂亮女工。据说“白魔头”想等到临近春节再结婚,但女工的肚子等不及了。
“白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