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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学生委员问他:“起义部队参加了解放军就不算解放军了吗?”
“算到是算,不过他和真正的解放军可不一样。真正的解放军是从小受苦,然后参军。他是咋回事?先参加反动派的军队,跟解放军往死里干。后来看事不好,两手一举投降成了解放军的战士。大家说他的枪法准不准?”
其他委员说:“准啊!哪次民兵打靶他都得第一名。”
他说:“这不就得了,他的枪法这么准,当国民党兵的时候能不和解放军打仗吗?这一打仗说不准有多少解放军的战士死在他的枪口下呢!”
说到这里他激动了起来,站起来大声说道:“同志们,王喜山口口声声说他是起义官兵,这是他麻痹大家的狡辩!什么叫起义?起义就是反正,反正就是投降,他双手沾满了解放军的鲜血,投降后居然享受起复员军人的待遇,这事合理吗?”
委员们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他的话有理,纷纷表态应该把他这段颠倒的历史重新纠正过来。
这次会议一直开到下午四点多钟,最后决定取消王喜山复员军人的资格,把他定为国民党的残渣余孽,晚上就开批斗会。然后发动全校师生深揭深挖、狠批猛斗,重点查清他历史上的两个问题:一是他的家庭成分是贫农,这应该是假的,贫农家的孩子怎么能参加国民党的军队?究竟是什么成分必须搞清楚;二是在国民党部队时杀害过多少解放军战士,然后钻进革命队伍中干了哪些特务勾当?现在和台湾的国民党有没有联系?
那天下午不到六点钟,学校的学生和小镇上的人们就哄哄了起来,说三中的王喜山老师是大地主的儿子,国民党的军官,杀害过上千名的解放军战士。现在仍然和台湾有联系,他的手下有一百多名国民党特务,镇上的‘牛鬼蛇神’都归他指挥,今天晚上就要革他的命。
晚上我随父亲回家的时候,父亲阴沉着脸,心情沉重地告诉我:“今天晚上要揪斗我。”
我说:“我听同学说了。”
“儿子,爸爸今晚要是过不了这关,你就记住爸爸是热爱共产党,热爱毛主席的,爸爸没有什么罪!”
“我知道爸爸是个好人。”
回到家里,母亲看我们爷俩都不乐呵的样子,笑呵呵地说:“这爷俩,又咋地啦,拉拉个脸子这么难看?”
父亲没吱声,我也没敢把今晚学校要揪斗父亲的事告诉母亲。
吃晚饭的时候,父亲破例就着蘸酱菜喝了几口老白干酒,对母亲贴的黄洋洋的苞米面饼子一口都没动,皱着眉头一支接一支吸着五分钱一包的香烟。
母亲是个急性子人,看到父亲心事重重的样子,急得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摔说:
“我就烦你这副样子——有啥事不说,光在心里闷着!你说,啥事把你愁成这个样子?”
“告诉你有啥用,今晚要挨斗。”
“凭啥呀?”
“可能是因为在营口那段历史。”
母亲一听来了气,眼睛一瞪,大声说道:“那段历史共产党不是说不算了吗?这怎么又揪起来了,这说话像老娘们似的能治理好国家吗?”
父亲往窗外瞅了瞅,使劲地瞪了母亲一眼,小声说:“你不会小声点,这话叫外人听见,咱不都成了反革命,你还要不要脑袋了?”
“就这个嗓门,愿谁听谁听去,本来就是吗!”母亲依然大声说道。
“姑奶奶,你可别炸哄啦,这是个不讲理的年代,他们说啥是啥,你可别跟着添乱子啦!一会给我准备套行李,叫儿子帮我送去。”
“不用儿子送,我给你扛去。我问问他们,我们千辛万苦地跑回来跟着共产党走,到头来整这事,想干啥呀?”
父亲这时显得不耐烦了,把手使劲往桌子上一拍,震得桌子上饭碗里的白菜汤洒了一炕,吓得我们姐弟几个瞪着吃惊的眼睛瞅着父亲。
“越说你还越来劲了,这是红卫兵运动,你知道吗?”父亲冲母亲吼道。
“我咋不知道,不就是一帮小孩瞎整吗?”
“瞎整,你以为共产党是个糊涂党哪?这上边不一定出了什么毛病,发动红卫兵这是有一定政治目的的。你没看中央的一些大干部都被揪了出来了吗?咱一个小教员还能咋唬啥!”
“哪咋整,你就挺着叫他们斗呀?”
“按理说不挺着也没招。不过这几天我寻思,如果他们真要是揪那段历史的话,我就把共产党给的‘免死牌’亮出来。”
“什么‘免死牌’,这么些年我怎么没看着?”
“你忘了,咱们在营口起义的前夕,六哥他们和共产党谈判的时候坚持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
“起义官兵既往不咎,和老八路同等待遇。”
“谁批的?”
“林彪批的”。
“这就对了,这句话就是‘免死牌’。要说师长也够有头脑的了,他不是说过吗?我得朝共产党要张‘免死牌’,为全师几千官兵的将来负责。”
“那能好使吗?”
“林彪现在正红,我把这条拿出来,估计谁也不敢动我一根毫毛。”
“这也不一定好使,一帮小毛孩子,他们能管你那事?”
“那就没法了,碰碰运气吧!”
晚上七点半左右,我扛着行李送父亲去参加批斗会。这时天越来越阴,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阵阵凉风吹来,我和父亲都打起了激灵。
学校的礼堂外面已经站满了人,看到我们到来,自动闪开了一条道。
父亲的几个老荣军朋友站在道上问父亲:“王老师,大伙说的可是真事?”
父亲笑着说:“呆会你们就知道了。”
走到礼堂前,只见那古老的建筑已经不成样子。油漆斑驳的门窗已被砸得破烂不堪,残破的青砖墙上贴满着大字报、小字报、漫画和标语,屋顶残脊断瓦的缝中长满了篙草,在微风中摇摆着瘦弱的枝叶。所有这一切再加上沉重的心情,使我不寒而栗,只有门口插着的一面五星红旗让我心里还感到有些暖意。
在人们诧异的目光中,父亲和我走进了礼堂。里边已经坐满了红卫兵,通往主席台的过道上也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父亲和我进屋后,台上的曹主任冲我们摆摆手,叫我们到前边来。然后叫个同学搬来一个凳子让父亲坐在台下,我则站在了靠墙的一边。
我往台上一打量,只见主席台正中挂着一幅大的毛主席像,台上横着并排放着几张课桌,曹主任坐在正中间,两边坐着十中的红卫兵代表和镇上几个单位的革委会主任。曹主任不时来回扭头和他们唠着什么,可能是在向他们介绍父亲的“罪行”,因为他的手不断指着台下的父亲,脸上露出一副鄙视的神情。
主席台前的顶部,挂着用白布剪贴成的横幅。上面“红卫兵批判牛鬼蛇神大会”几个大字中的“牛鬼蛇神”四个字显得格外醒目。这四个字不但用红黑蓝紫四色组成,而且还特意写得七扭八歪。
主席台靠墙一边的桌子上,放着一顶用报纸糊成的高帽,旁边立着一块用小黑板做成的牌子,上面写着“打倒国民党残渣余孽——王喜山”。在父亲名字上还用红笔画了一个巨大的叉。
八点整,曹主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板着冰冷的面孔,拿起了桌子上的麦克风,干咳了两声后用嘶哑的嗓子领着大家学习了一段毛主席语录,然后宣布大会开始。
一群红卫兵押着一队所谓的“黑帮”进入了会场,全场响起了一片口号声。在口号声中,这些平日里为人师表的老师们一个个头戴用报纸糊成的高帽,脖子上挂着硕大的牌子,瞪着惊恐的眼睛,抿着干裂得出了血的嘴唇,大哈着腰排着队走到了主席台下。
最引人注目的是,高中的校医和三中的章老师站在了父亲的前面,他们俩牌子上写着“国民党残渣余孽”。我明白这叫“物以类聚”,父亲和他们已是同一罪名了。
台上的曹主任待“黑帮”们站好后,瞅着父亲问了声“王喜山来了没有”?
父亲答应道“来了”。
“来了怎么不站起来?”曹主任的脸上充满了怒气。
父亲看着他说:“你也没让我站起来呀!”
他说:“你咋回事不知道,这事还非得叫人说呀!”
父亲没吱声慢慢地站了起来。
看到父亲站了起来,曹主任郑重宣布:“革命的同志们,红卫兵战友们,告诉大家一个惊人的消息,经过内查外调,我校语文教研组组长王喜山是一个隐藏在我校最大的阶级敌人。他伪满时期当过国兵,当过小学校长是铁杆汉奸,后来又参加了国民党部队。他双手沾满了人民和解放军战士的鲜血,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国民党残渣余孽!”
他的话音刚落,我姑姑家的表姐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