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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阀,战争,商业,工坊,兼并,流民,田亩,吏治……”
提笔写到吏治的时候,陆慷就有些无力地停了下来。他很清楚,对于帝国而言,世阀就如同一个巨大的毒瘤一样依附在了这个巨人的身上。这些世阀不缴纳赋税,有着天然的政治特权,彼此联结,势力庞大。在州府之中一言以决生死,在省郡之内无人敢于抗衡。如陆家这般,更是跨省并州地享有者各种便利和特权。尤其是特权,这种不公平不正义结下的果子让士庶无力,天然地阻碍着社会的进步。
同样,单纯以财政来看。不缴纳赋税的特权组织存在将对税赋结构的合理性造成巨大的漏洞。打个比方,如陆家这般庞然大物,其直接掌握的商铺,田亩,工坊在荆州数量不多,但在名册上,几乎整个荆州大半田亩,商铺都是陆家人的。
难道陆家真的占有了整个荆州的大半财产?
答案是否定的,而原因,则是一个叫献寄的聪明办法。普通人,小地主,小商户将自己的财产挂在陆家的名下,每年付出不菲的挂名费,然后便可以免去诸多苛捐杂税,甚至因为陆家的招牌还能有出人意料的便利。
这比起后世刚刚开放不久的天朝有些相似,不少民营资本都是挂靠在国企或者各个衙门单位名下,以此获得经营的合法性。
无论如何,献寄的存在就等于在帝国的税赋大网中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世阀集团不仅享受着免税的政治特权,更因为自己的利益而将属于国家的利益一步步吞噬将自己壮大。
而献祭,紧紧只是世阀罪恶的一小部分。其他的,比如田亩兼并致仕纳税农大批锐减,使得失去收入增加混乱之源的流民增加。比如世阀的壮大造成社会资源的高度集中而带来社会进一步滑入矛盾尖锐的深渊。再比如世阀在掌握社会多数资源后造成的公平正义的失衡。
想到这里,陆慷只是越发皱眉地提笔写上:“限制世阀,打压兼并,遏制献寄,转移吞噬的十六字……”
“帝国需要一个口子,一个让世阀们将吞噬之口转移的地方……”敏锐的直觉告诉了陆慷解决之法,但真正实施起来,陆慷却只能暂且按下。
“吞噬财政的战争,巨额军费的增长。商业税收制度的失衡,工坊加税的可能……整治吏治……”
将帝国眼下一个个的问题全部卸下,陆慷显得更加疲倦起来。这些问题不是在他任上爆发的,但无可否认,亲历官场这么多年,这些问题是在他眼前一个个从小到大,从无到有地渐渐尖锐到难以处理的。甚至,有些问题还是他刻意制造出来的!
“唯有我的强权,才能披荆斩棘,将这些问题铲除啊!书院,一群竖子知道个什么?”陆慷冷哼一声,这话说得却并不像以往那么有底气。
他并非是单纯的政客,更近似一个有抱负的政治家。但根本上,陆慷迫于家族的局限必须首重于家族传承的利益。而世阀,将他所有的政治抱负都缩水得让他难堪……
“老爷,桂三求见。”就当陆慷越想越远的时候,门外大管家陆福的声音响了起来。
陆慷的思绪被打断了,不过他并未怎么生气,历来他处理公务的时候等闲人是不得过来打扰的,陆福是个老成人,没事不会过来。
“桂三……?”陆慷有些想不起来,他要记的名字实在太多:“阿福你先进来吧。”
陆福小步快跑,凑到了陆慷耳边轻语了几句。
良久,陆慷点点头。这陆福也不是寻常人,作为陆家家奴,却中了举人,若不是因为家奴的身份最后无法参加礼部试,不然指不定一个进士的功名也能有了。
而这桂三,便是陆家打入大内中一个较为公开的密探。
实际上各个大势力都在宫中有自己的耳目情报来源,而且还基本上都是公开的。说白了,这也是一个给皇宫表示自己没有恶意的另类形式。但究其根底,眼下皇权不振,皇室有没有这力气整治都是问题。
“都一起喊进来吧。”陆慷摆摆手。
很快,两个面白无须穿着普通家丁服饰的男子走了进来。陆福关上门,悄悄出去。
两人都是气质阴柔,其后一个还有些畏畏缩缩,进了陆家这大屋广宇,很有些忐忑的模样。
而陆慷,第一眼就盯住了后者:“小德顺?”
“小人在!”
桂三被遗忘了,腆着笑脸,不敢吱声。
“将你知道的,一一说出吧。”
“天子……好像重病了……”
桂三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不住地磕头。
与此同时,一骑快马入城,一个让所有人都为之震惊的消息传来。
刚刚出去的陆福猛地又跑了进来,连滚带爬地凑到了陆慷的耳边:“老爷……太爷他……去了……”
陆福压抑得极低的声音已然带起了哭音。
场内所有人都惊呆了。
陆慷终于想到了自己一直以来所惊惧的事情,老父一亡,一件大事就要来了!
“将他们给我关起来!”竭力压抑住震惊,陆慷冷静下来第一件事便是将桂三和小德顺给关起来!
陆凡慈一死,整个京城顿时便喧闹了起来。
陆凡慈死了,这位在江陵围城之中支撑住整个家族精神的老人归天了。但其后果,却如飓风一样将京城瓜过。
一时间,整个燕京的气氛怪异了起来。
因为华朝以孝治国,为人臣者首当重孝,若是不孝如何忠君忠国?所以一旦父母丧去,官员就要丁忧。
丁忧原指遇到父母或祖父母等直系尊长等丧事,后多指官员居丧。丁忧源于汉代,至宋代则由太常主其事。“丁”是遭逢、遇到的意思。古代官员的父母死去,官员必须停职守制的制度,丁忧期间,丁忧的人不准为官,如无特殊原因,国家也不可以强招丁忧的人为官。
也就是说,陆慷还没坐热的首相位置……有变了!
猛然间,陆慷又想到了一件事:“怪不得……启兴帝竟是在这个时候提出衡王入京的事情……”
第六十章:洛阳害
洛阳。
福王府。
河南有三害,黄河,流民,一洛阳土。黄河从宋时开始,自从上游植被荒芜后便卷泥沙浩荡而来,成泛滥之势。故而水灾不表也罢。
第二是流民,同样也很好理解。无论是世阀兼并,还是灾祸横生都河南的流民泛滥,自然而然就成了河南的第二害。至于一洛阳土,这个说起来就有些文绉绉,却实际上很容易理解了。一土为王,洛阳王是谁?福王罢了。
作为在河南的藩王,福王说起来也是老牌子藩王了。先帝的亲弟,距离皇位两次只差一步就能登上的倒霉蛋。这代福王华玉润和先帝是双胞胎的亲兄弟,只是先帝早一步呱呱落地,而福王则缠绵娘胎多了一小会,于是帝位转移,华玉润只能一辈子活在王宫里,而他的哥哥则成了君临天下的帝王。
若是这般,几十年下来再大的怨念也能深藏心底再不触及了。但华玉润的倒霉还不是一点点,因为先帝无子,曾经有声音说要让福王,这位先帝的胞弟过继一个儿子过去做皇子,以此延续国本。
这说法倒是挺靠谱的,也将华玉润给激动得不行。于是拖着肥胖的身体,打算将自己的世子华仪柳过继过去。自己当不了皇帝,让自己儿子当皇帝也成啊,到时候,自己也能捞个太上皇当当。
抱着这个心思的华玉润很是为此奔走了不少,几个月忙碌下来,还减肥成功了。但没想到,最后关头,在陆家周家的联手下,原本处于优势有将门晋党支持的福王竟然落败了!上台的,竟是衡王家的孩子!
一番希望全部落空的华玉润是真的珠圆玉润了,落败后烦闷的他将所有的热情都投入到了美食和造人运动上。
说来,似乎是出于愧疚。朝廷对这个失败者还是很有同情分的,加上福王好歹也是亲王,早年活动下来的交情人脉都是很强悍的。于是在先帝最后弥留之际,还是很大方地给福王了万顷良田,除外,启兴帝时也划拨给了福王五千顷上等良田作为王府资产。其后几次赐田地美宅,很是不菲。
于是乎,论及天下第一等的大地主,除了福王,无人能挡。在政治上取得不了成就,福王对这些田地还是看得很重的。几次大灾后,他都果断出手兼并了巨额田亩。粗粗一算,整个河南的田亩竟然有至少三分之一都在福王名下!至于洛阳周边,更是半数以上都是王产!
而且,有这么多田也就算了,平素福王欺男霸女,田庄苛刻,佃农穷苦。整个就没一做好事的!
如此一算,福王就成了洛阳三害之一了。
唯一让洛阳百姓感到好受的就是至少福王世子华仪柳言行端谨,立身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