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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思量之后,他把目标放在了狄仁杰身上。狄仁杰在官场上有个绰号,叫做老狐狸。老狐狸意味着聪明,而聪明人最喜欢和人做交易。聪明人心眼多,而心眼多的人,心志总是不如单纯质朴的人更坚定。
来中丞当日提审三位宰相时,狄仁杰是第一个认罪的,这一点也恰恰印证了他的分析,所以他把升迁的机会寄托在了狄仁杰的身上,只是想归想,真的走到狄仁杰面前时,他还是提不起这个勇气。
狄仁杰喝着水,静静地观察着他的举动,忽然咳嗽一声,平静地说道:“王判官,老夫已经吃好了,劳烦你把饭篮子替我拿出去吧。”
“啊?好,好好!”
王判官连忙凑到牢门前边,狄仁杰提起篮子,从饭门儿递出去,忽然低喟一声,掸了掸袍襟,说道:“老夫这身朝服,还是年初的时候刚领的新袍子呢,你看看,现在穿的全是褶皱,还沾了泥土,真是可惜了,劳烦你一并带回去吧,叫我的家人好好清洗一下。明天再给我送几件轻薄些的衣服来,这牢里闷热潮湿,着实难受。”
“好好好!狄相穿着这朝服,坐卧起居确实不太方便!”
王德寿好不容易跟他搭上了话,连忙答应下来,狄仁杰把衣服慢腾腾地脱下来递到他的手里,王德寿接过衣服,提起篮子,对狄仁杰殷勤地道:“狄相,我这就送出去了!”
狄仁杰微微一笑,声音平和地道:“有劳王判官了。”
任知古和裴行本就关在狄仁杰左右两厢的牢房里,狄仁杰与王德寿的这番对答,他们二人都看在眼里,等王德寿一离开,两人便迅速靠近狄仁杰的牢房,兴奋地说道:“狄公,还是你老谋深算啊,居然这样就行!”
原来,昨日狄仁杰趁狱卒不备时,撕下了一截内衣,咬破手指,在上面写了些什么东西,然后佯作休息,背对牢门躺着,狱卒只要不在牢前,他就用发簪细细地挑开朝服补子的线头儿,最后把那血书塞进去,又费了半天功夫抚平,把拆开的丝线拉平,最后看起来那件袍服毫无异状。
这些事情,耗费了他整整一下午的时候,关在他左右牢房里的两位宰相隔着栅栏墙可以看清楚这边的一切,狄仁杰的举动自然瞒不过他们。方才狄仁杰与王德寿对答时,两人紧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直到王德寿出去,两人才欣喜若狂。
狄仁杰的神色依旧非常冷静,他轻轻吁了口气,喟然叹道:“来俊臣抓的人越来越多了,人越多,就越像是那么回事。帝王之大忌,莫过于谋反,不只一个来俊臣在这里搅风搅雨,还有武氏诸王呢,他们就算自己不出面,也会趁此机会指使他们的在女皇面前搬弄是非,我担心,他们数管齐下,女皇已信之无疑了。”
狄仁杰轻轻理了一下胡须,忧心忡忡地道:“血书虽然送出去了,却不知道能不能被我的家人发现,我的家人若是发现了它,有没有机会送到御前,如果不能,我们就连最后一线生机都没有了。如今,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来俊臣此时正在亲自审理左玉钤卫大将军张虔勖,张虔勖双脚铐着铁镣,双手也缠着铁链,被押上了大堂,两厢里立即喝起了站堂威:“威……武……”
棍棒顿地,震得地面微微发颤,让人听了心里发慌。张虔勖是一员百战沙场的老将,刀光剑影都见过了,哪里会把这点阵势放在眼里,他稳稳地站在那儿,睨着来俊臣只是微微冷笑。
来俊臣把惊堂木一拍,喝道:“罪臣张虔勖,还不跪下!”
张虔勖把嘴一撇,傲然道:“本帅纵横沙场,为国立功无数。这大好江山,就有本帅的一份功劳在里面。你是什么东西,论功劳,不及张某万一;论官位,也差着张某一大截,张某含冤入狱、何罪之有,为何要跪你这只会奉迎拍马的小人?”
来俊臣抓过那么多人,还从未看到一个有这么嚣张的,不禁勃然大怒,厉声喝道:“张虔勖,本官奉旨审你,你一介犯官,身负谋反大罪,还敢咆哮公堂,如此嚣张?你若不认罪,本官可要大刑侍候了!”
来俊臣一声令下,手下轰隆隆地又把那些奇形怪状、血迹斑斑的刑具拉了上来。张虔勖看都不看,两眼望天,冷冷说道:“你来俊臣的臭名,整个天下谁人不知?想审本帅,可以!可是你御史台,本帅信不过!要审本帅,除非三司会审……”
张虔勖说完,转身就往堂下走,一边走,一边冷冷说道:“等三司官员都到齐了,再请本帅上堂吧!”
来俊臣气的浑身发抖,他以为自己已经够狂了,却没想到在他的地盘上竟然遇到一个比他还要狂妄的人,来俊臣把一块惊堂木拍得“啪啪”乱响,大声吼道:“来人!把张虔勖给我拿下,大刑侍候!”
“谁敢!”
张虔勖豹眼环睁,厉声大喝,唬得那些刚刚围上来的执役们猛然一退,来俊臣见状怒喝道:“你们这些废物,他手脚俱缚,废人一个,你们怕些什么,拿下!把他给我拿下,用刑!”
来俊臣一句话提醒了那些执役,他们猛然又冲上来,张虔勖与执役们一番厮打,奈何他双手被缚,脚镣又短,连大步都迈不开,起先凭着一身勇力撞开了几个执役,随即就被棍棒劈头盖脸打将下来,打得头上流血,发髻也被打散了,披头散发,好不狼狈。
张虔勖身为一军主将,几时被一班低贱的执役如此折辱过,气得血贯瞳仁,猛地大喝道:“本帅拼着一死,今日也要替朝廷除了你这奸佞!”
张虔勖猛转身,撞开几个执役,直奔坐在审判台后的来俊臣,来俊臣见他怒发冲冠,势如猛虎,心中也是一虚,急忙离开座位,一边闪避,一边叫道:“蠢货!都是一班蠢货,还不快拦住他!”
公堂上顿时大乱,来俊臣满堂乱窜,张虔勖随后猛追,又有一堆执役追在张虔勖屁股后面,棍棒如暴雨般只管打下去,张虔勖不管不顾,只是咬牙切齿地追赶来俊臣。
来俊臣绕着“肃静”牌、“回避”牌逃来逃去,不断大叫:“张虔勖目无王法,欲当堂刺杀主审官,还不给我乱刀砍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守在堂前的佩刀侍卫们一见来俊臣下令,立时闯进公堂,卫遂忠从一名侍卫手中抢过刀来,一个箭步追上张虔勖,狠狠一刀劈去,张虔勖“啊”地一声大叫,后背上挨了一刀,登时血流如注。
张虔勖这时只管盯着来俊臣,其余全然不顾,强忍痛楚继续追去,追出两步,步子迈得大了些,被脚下铁镣一扯,几乎摔倒在地,这时另一个侍卫趁机又是一刀,险些把他一条手臂都砍下来。
那些佩刀侍卫动起手来,也不管他是不是一军主帅了,只管把手中刀乱披风般砍将下来,只是片刻功夫,就把张虔勖砍成了一个血人,张虔勖浑身浴血,目欲喷火,狠狠瞪着来俊臣,嘶声吼道:“来俊臣!本帅恨不得食尔之肉、饮尔之血!”
他把双足一蹬,猛地纵离原地,把自己当成了一件武器,投枪一般向来俊臣撞去,七八杆风火棍往他面前一叉,架住他双臂,又复向一挑,形成一道棍网,把他整个人叉在空中,再也动弹不得。
来俊臣指着他大叫道:“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一名执役小心地靠近看了看,只见张虔勖被架在棍上,依旧保持着向前扑出的姿势,身子一动不动,二目虽然圆睁,却已没了神韵,那执役又试了试张虔勖的呼吸,回身禀报道:“中丞,他已经死了!”
来俊臣呼出一口大气,正了正自己的官帽,又整理了一下官袍,恨恨地道:“死了好!死了好!这张虔勖无法无天,在公堂之上袭击主审,你们可是都看到了!把尸体搭出去!提下一个人犯!”
※※※※※※※※※※※※※※※※※※※※※※※※※引驾都尉朱彬被押上大堂,一见那满地的鲜血,两腿就发软了。
他已经知道左玉钤卫大将军张虔勖被来俊臣活生生砍杀的事了,在张虔勖之后被提审的是内侍总管范云仙。范云仙自恃服侍过先帝李治,根本没把来俊臣放在眼里,一上堂来就没完没了地罗列自己所受的冤屈、所立的功劳。
来俊臣刚被张虔勖弄得颜面无光,满腔的怒火,哪肯听他啰哩嗦嗦的,连拍两记惊堂木,依旧不能让范云仙闭嘴,来俊臣火大,干脆吩咐人割去了他的舌头。连玉钤卫大将军他都敢当堂砍杀,还会在乎一个阉奴么。
蹲在候审房里的朱彬见张虔勖被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