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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不睡了。”李弘笑道,“我专心聆听正南兄的教诲。”
第二天,审配和陈琳告辞离去,李弘一直送出十里之外。
也就在这一天,皇甫郦和梁衍冒着风雪日夜兼程赶到了行辕。
皇甫嵩的书信很长,但言辞之中,无不处处露出其对大汉的忠诚和一颗拳拳报国之心。皇甫嵩严厉谴责了州郡起兵一事,但他无奈地说道,我大汉百多年来皇统屡绝,外戚和奸阉轮流把持权柄,致使皇权日渐衰微,终于酿成了今日之祸。今日之祸是必然,迟早都要发生。大汉没有强势皇权,无法威临天下,必然会有人生出窃国之心,前有张角,后有张纯,居心叵测者越来越多。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大汉的士人竟然会在国家最为危难之际突然背叛社稷,这到底是士人的悲哀还是大汉的悲哀?
皇甫嵩说,我实力微弱,无论兵权是否在手,对解决今日的危局都没有任何助益。洪水发生了,解决的办法是疏通渠道,让肆虐的洪水分而流之,而不是加固堤坝,一堵再堵。给董卓一条退路,他就不会和大汉社稷玉石俱焚,同时也能迅速缓解局势,让大家有足够的时间冷静下来,共同寻找解决危局的最好途径。
皇甫嵩认为,解决危局的最佳途径就是扶持天子,最大限度的增加皇权。天子高高在上,君威凌驾于天下,即使如董卓、袁绍之流,亦不敢祸乱天下。
士人叛乱不同于蚁贼叛乱。今天的士人手握重兵,据有州郡,一旦皇权彻底衰落,势必要演变成争霸大战,那时天下就不是危局了,而是分崩离析了。所以皇甫嵩恳请李弘,立即放弃北疆,尽一切力量挥军南下,进驻洛阳,扶持天子,平息叛乱。北疆数郡和大汉社稷比起来,孰重孰轻?
皇甫嵩说,过去奸阉、外戚轮流把持权柄,但因为朝堂上有士人的力量,三方权势可以互相制衡,所以社稷无恙。今天董卓也是把持权柄,士人也在朝堂上,但就是因为缺少鼎足一角,无法形成制衡,结果迅速酿成了大祸。皇甫嵩说,只要骠骑大将军南下洛阳,朝堂上三足鼎立,则社稷可保无忧。
李弘看完这封信后,急忙召集朱穆、田畴、余鹏、尹思、玉石、杨凤、赵云、颜良等人商议。
“皇甫大人这是何意?士人举兵讨董虽然叛乱在先,但董卓随后倒行逆施,犯下种种罪行也是事实。这个时候,我们怎么能公开说士人是叛乱?难道皇甫大人的意恩是要我遵从圣旨,联合董卓出兵平叛?”余鹏诧异地问道,“北疆不要了?”
“你们注意到没有,皇甫大人这句话最关键。”田畴说道。“皇权衰落,士人叛乱,最后必将演变成争霸之战。现在起兵讨伐董卓的有十九个州郡大员,如果我们的制衡之策成功,这十九个州郡大员考虑到自己将来的命运,他们会怎么做?会持续抱成一团吗?这显然不可能。皇甫大人看得远,我们的制衡之策虽然可以暂保大汉稳定,但同时也埋下了摧毁大汉的祸根。各地州郡一旦陷入混战,大汉也就名存实亡了,而始作俑者就是大人。”
“还有一句话。”尹思指着书简说道,“平息叛乱,皇甫大人的意思是平息叛乱,而不是出兵剿灭叛乱。也就是说,大人进驻洛阳后,先振皇权,然后安抚各州郡,将这场战祸消洱于无形。皇甫大人的这个办法目前看起来虽然比较稳妥,但前提是我们必须放弃北疆。所谓放弃北疆其实也就是暂时放弃对大漠的控制,放弃北疆屯田和数百万灾民,这个代价对我们来说的确太大了一点,几年来的奋斗和征战几乎尽数化为乌有。不过北疆和大汉社稷比起来,的确不算什么。成大事者,必须要做到废私立公,舍小利顾大利,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北疆不能放弃。”杨凤一拳砸到案几上,大声吼道,“北疆绝不能放弃。”
“如果不放弃,将来天下大乱,北疆也未必能保住。”田畴小声说道。
“大人先是抗旨不遵拒绝南下,然后又无法掌控制衡,最后导致社稷崩裂。”尹思心有余悸地看着李弘,小心翼翼地说道,“大人,这亡国之罪,最后可都是你一个人的。”
李弘背着双手,围着火盆慢慢踱步。
审配说的制衡是外制,皇甫嵩说的制衡是内制。从洛阳之外制衡天下,虽然控制权势平衡的难度非常大,但对北疆的危险性却最小,而在朝堂上制衡,虽然控制权势平衡的难度小,但对北疆的危害却无法估量。至于两种制衡的后果,显然皇甫嵩说的更加准确些,而审配就避重就轻了,他根本没有谈到董卓势弱和士人分裂的后果。审配说,制衡被打破的时候,北疆已经度过了危机,可以扶持天子重归洛阳,重振大汉社稷了。审配没有说实话。如果按照皇甫嵩的说法,士人讨董演变成士人争霸,那么最有可能夺取天下的就是袁绍。袁绍势大,董卓势弱,那时自己要么乖乖地待在北疆,要么和袁绍争霸。总之,天子是可有可无了,皇权是彻底没有了,生灵是涂炭了,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自己。
皇甫嵩也隐瞒了一件事。自己率军南下,洛阳是保住了,当前的危局也解决了,董卓的权柄被削弱了,各地起兵讨董的士人也解散了,但北疆却乱了。北疆大乱的后果是什么?首先自己要承担责任,其次自己要率军北上平叛。总之自己无论怎么做,最后倒霉的都是北疆,都是北疆的百姓和将士。
李弘冷笑,“他们先是算计董卓,现在竟然连我也算计上了……”李弘恨恨地骂了两句。
要想压制董卓,至少需要十五万到二十万兵力,也就说,只有放弃北疆边郡,把长城以北的大军全部征调回来。舍小利顾大利?我做不到,我绝对做不到。正如审配说的,我只是一个武人,我不懂治国,我无法舍弃北疆。
皇甫大人说了,大汉有今日之祸,不是因为董卓,也不是因为士人,而是因为皇权衰落。皇权衰落的原因不是董卓造成的,也不是士人造成的,更不是黄巾军造成的,而是大汉皇帝自己造成的。我有多大的本事能让天子威临天下?我连北疆百姓的吃喝都解决不了,还能拯救大汉社稷,扶持天子?我有多大本事就做多大的事,我没能力做的事我坚决不做。
“力保北疆不失。”李弘断然说道。
力保北疆不失那就要维持三方权势的平衡。
司马朱穆随即提出了具体的制衡之策。对董卓一方先扶后抑,先帮助董卓以威胁士人,分化士人,然后以压制董卓为条件要挟冀州立即调拨钱粮。对士人一方先弃后保。先威胁打击士人,得了冀州的钱粮后,转而帮助士人逼迫董卓退出洛阳。待危机缓解后,三方再商议洛阳的出路。这时就是拖,无限制的拖,一直拖到制衡被打破为止。
“制衡一旦被打破,我们的首要目标就是夺取洛阳。”朱穆兴奋地说道,“洛阳居天下之中,合天下之全势。只要洛阳在手,则社稷恢复在望。”
为了先稳住董卓,李弘命令扬武将军杨凤急速赶到河东,起一万屯田兵南渡黄河进入洛阳。李弘的意思是要杨凤尽可能向董卓要求驻防于北邙山和黄河一带,以阻止袁绍和王匡的大军攻击洛阳。同时,李弘命令镇军将军麴义率两万大军离开晋阳开赴上党的壶关,威胁冀州。
折冲将军玉石、虎烈将军颜良也同期南下,各自领五千屯田兵占据蒲坂津、风陵渡和茅津三个渡口。李弘说,不要看人少,要看看带兵的是多大的官。两个将军在河东,我倒要看看董卓还想胡闹些什么。同时,李弘急书扬烈中郎将杨明,命令他率三千铁骑南下赶到长城要塞,游戈于冯翊郡境内,威胁长安。
李弘命令监御史陈好立即羁押西河太守崔均、河东太守王瀚、上党太守杨奇。陈好问,什么罪名?李弘说,什么罪名都没有,你把他们请到晋阳大学堂授学去,暂时让他们不要露头了。三个府衙的事务暂时由他们的长史负责。
李弘命令计曹掾郑演立即到冀州拜会袁绍和韩馥,向他们催要钱粮。既然打仗有钱,那为什么赈济北疆的钱就没有?李弘说,隐川,你到冀州后见机而行。你不但要把钱粮给我要回来,还要把回迁民夫和灾民的事解决了。这两件事如果迟迟不解决,我就主动打他们。郑演躬身领命。郑演是扬州会稽人,是李玮在洛阳征募的儒士,二十多岁,文质彬彬的很俊雅,一口洛阳话非常地道,几乎听不出扬州人的口音。
李弘急书董卓,劝告他不要再在京畿一带大肆搜刮了,适可而止吧。迁都的事,更要缓一缓,这事极其耗费钱财,对大人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