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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搬到东跨院去,别再待在我这院落里。”
“为什么?”
“我们已经玩得差不多了,再玩下去,连正事都办不成。”他霍地卷上巨大被风,系好领结。
“百祯?”
他不耐烦地摆摆手,看都不看她一眼。“去吧,我有空会过去看你。等我解决完‘四府’的问题,再来解决你。”
解决?她还来不及自错愕中找回声音,就被他的再度转变慑住。
他直瞅着她,似在盘算,忽而咧开骇人笑容。“不,你还是留在我这见吧。或许……你会是咱们攻陷‘四府’的重要工具。”
日子又恢复之前的状况。百祯再度留下她一人独守数日空闺,完全见不到他,也得不到任何他的消息。唯一差别大概就是多了现在缠在她身旁的可疑分子。
“冰雅,你别这样瞪我,好像我是什么奸细似的。”高大健美的贵气少女委屈道。“祯二哥是因为我们年纪相仿,才关照我有空多来陪陪你的,你别每次都摆一到冷冰冰的面孔给我看嘛。”
远看这凉亭里的两名少女,形同怪异的画面。略嫌魁梧的那名不断哀声叹气,卖弄小女儿风情,娇小柔弱的冰雅却直挺挺地疏离以待,傲然不屈。
“冰雅好过分喔,每次一听我提到祯二哥,神情就好热切,一不提他,你就好冷漠。难道除了祯二哥,你对其他人就没点兴趣吗?”
或许她会,但不是此刻。冰雅沉默地枯坐凉亭内,冰凉的小拳紧揪着膝上手绢,泄漏了疏离面容底下的真实情绪。她想百祯,好想好想他,他在哪里,在做什么,为什么又不要她了,她无意中冒犯什么了?
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
“冰雅,你有没有在听人家讲话嘛?”老是心不在焉的“你真的好奇怪。从来没人敢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可你样对我,我居然一点也不觉得生气耶。”
想她堂堂琥珀郡主,可是人人手上捧的宝,从不曾受如此的轻忽对待。
“我这才想到,你对我的态度和小祺好像呀!”她兴奋地合掌笑道。一想起她被指婚的对象百祺,就难掩欣喜。“小祺他虽然只是所有兄弟中最小的一个,但在我眼中,他比祯二哥更具大将之风!”
啊,小祺,她的英雄。
“他好讨厌喔,明明都快成为我丈夫了,却还是对我不理不睬。可我就是没办法对他生气,反而愈来愈喜欢,很奇怪吧。”
冰雅从头到尾没搭理过一句,琥珀也照能兴致勃勃地讲个没完没了。
“我听说小祺很疼他的幺妹,就刻意模仿他幺妹好一阵子,不过他似乎一点感动也没有。”害她好生失望。“冰雅,你觉得我有没有把那种古道热肠、正义感十足的味道给学成功?我的演技好不好呢?”
“不准不准,人家还没聊够,坐下来陪我!”琥珀任性地娇嚷兼纠缠,令冰雅不胜负荷。
“琥珀郡主,我头痛。”
“可我头不痛呀。坐下来、坐下来嘛,我还没把最要紧的部分告诉你呢,很精采的,你不听一定会后悔,而且我从来不随便跟人提这些,你非听不可!”
冰雅便被迫又听了一遍琥珀对百祺的倾慕,一段长达一个多时辰的动人情史。
“所以小祺以后不但会是这整个端王府的中流砥柱,更是四灵中最重要的灵魂人物。”而她,就是这位无敌大豪杰的贤内助!
冰雅眼神一锐,本能性地压下了情绪,保持漠然。“什么‘四灵’,你搞胡涂了吧?我记得明明是‘四府’。”
“你才捣胡涂了呢!”琥珀悍然娇嗔。“居然把‘四府’那帮恶徒跟咱们‘四灵’搅在一块儿!”
“你没凭没据的,最好别胡乱骂人。”冰雅故作无趣地抚弄袖边毛絮。
“什么没凭没据!他们‘四府’老在朝堂上和咱们过不去,咱们每次想有些作为,改善积弊,他们‘四府’就来捣蛋,唯恐天下不乱。而且仅着自己豪门贵胄的身分,处处横行霸道,好像他们就是老大、就是王法,天下都是他们家的。这还不算恶徒吗?”
冰雅暗忖,“四灵”与“四府”,显然互为政敌。那百祯想利用她去攻陷“四府”什么?
“你都不晓得他们有多坏,我在皇阿奶身旁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她一想到就气。“他们最会装好人、装忠臣,凡是站在他们那一边的,就全都把咱们当坏人看。但最为大清根基着想的、为大清效力最多的是咱们,功劳老是被‘四府’那群纨裤子弟抢去。你瞧,他们多阴哪!”
“你又不站他们那边,当然会觉得对方不好。”人人皆如此,事事都以自己为准,不站自己这方的就是坏人。
“你简直脑筋有问题!”琥珀愈激动.愈是中了冰雅的计。“那我讲个实例,你来评评理!咱们大清明定了贵庶不得通婚,满洲贵族更是娶不得汉家民女。前些年我哥爱上了一名汉婢,只不过想收她为妾,就被‘四府’抓来做文章,害我哥遭到参劾与责罚,连小妾都逃不过一劫。可‘四府’他们呢?他们之中有人贵为贝勒,却娶一名专做画买卖的流民之女做正室,替她假造满洲身世,过着幸福美满的日子。冰雅,你说,同样一件事,为何会有两种不同下场?旁人看他们的故事觉得很浪漫.可有谁体会到我们这方的心酸?”
“对不起。”她也自觉有些过分了。
“我不怪你,毕竟,这些内幕也不可能会有人告诉你。”琉璃接过冰雅送来的手绢拭去泪痕。“其实我也知道咱们‘四灵’有时手段不够光明磊落,但目的绝对是为大清好,‘四府’的一切作为则是为了他们自己好,所以我才说他们是恶徒。”
“的确是。”只不过百祯似乎比“恶徒”两字更诡魅难测。“琥珀郡主,我真的得回房休息了。”
“你的头还在痛吗?”
“不,可是……”她想回去等百祯.也许他会突然归来,也许他会……
“你太内向了,成天关在屋里,难怪老是一脸苍白。”真是不健康。“对了,换你来跟我聊聊祯二哥和你的事了。”
“我?”还有轮流聊的规矩?
“是啊,你们之间进展如何,什么时候才告诉大伙你的真实身分?”琥珀天真地支肘撑着小脸,晃荡双腿。
“这……”
“别装了,大伙早在私下推测你一定是他看中的人,只是碍于某些因素才把婚事给压了下来。是你父母不同意这门亲事吗?”
“他、他们…”
“我可以理解。当皇阿奶把我许配给小棋时,我阿玛和额娘也是呕得要命。没办法,准教他们端王府的男人一个长得比一个出色,又花名在外,艳史不断.不过我有自信能拴住小棋。你也应该要有这种信心,才能说服你父母。”
这一句直直刺入冰雅心坎里,疏远的面具登时融化。“我没有那种信心。”
“为什么?你很漂亮啊,好看到连你那别扭的性格我都能勉强忍下,只为了能这样多观赏你两眼。”
冰雅懒得深思这到底是褒是贬。“我说的不是长相,而且我也讨厌以色事人。我指的是……”
她很可能原先是被买来替大贝勒暖床的。
“冰雅?”
“我……我的出身……恐怕不太好。”那日出府的惨痛印象令她备感污秽。那种下层社会,也许就是她过去的生存环境。
“不可能,你出身好不好,我一看就知道。”
说得倒轻松,冰雅苦笑。
“我是说真的!其实只要在某个层次的圈子生活久了,自然就会有灵敏的嗅觉。有人哪,明明出身小家小户,却硬要摆阔充派头,卖弄风雅,自抬身价。我只消听他一句话瞄他举止一眼,就能看穿他的斤两。”
“那是对方演技太差。”
“不,那是一股味儿。”琥珀双眼忒地笃定。“不管他演得再好,明眼人就是嗅得出来,那味道不对。”
“你指的是气质吧。”
“啊,对对对,就这意思!”这词用得好,她只是一时没想到。“这种人我看太多了。愈是身分不高的人,愈爱找些杂七杂八的名目制造假象,愈爱在言行上玩些自以为高明的花样,活像小孩装大人,假作贵妇却一副村姑相。没办法,因为那些下等人对咱们的生活环境全是凭空想像,或道听途说,根本接触不到。而你呢,一眼就知道你正是在那种环境下长大,装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