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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庙门外,那僧人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清瘦的面孔。
那些和尚欣喜地说道:“师兄来了便好!”
接着双手合十,躬身行礼,恭恭敬敬地说道:“净念师兄,二世师尊可好?”
净念合十还礼,“师尊好。”
他抬起头,平和地说道:“可有鲁师兄的下落?”
“就在明庆寺,半个多月前还伤了两名师弟。我们往寺中传讯,没想到二世师尊会派师兄亲自出马,千里之途三日而至,师兄这一路着实辛苦了。”
“阿弥陀佛,为我大孚灵鹫寺、为我十方丛林,贫僧何敢言苦?”
“我们一直盯着那贼僧,今日见他收拾行李,似乎要出门的样子,幸好师兄及时赶来,不然又让他逃了。”
一名僧人笑道:“有师兄出马,这一次定要叫那贼僧插翅难飞!”
“那还用说!”
一名和尚兴高采烈地说道:“那贼僧有勇无谋,师兄此去必定例手到擒来——”
净念微微一笑,合十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声音柔和冲淡,却有着坚定不移的信心。
阳光照进阴暗的官衙,一名穿着皂衣的捕快道:“今日启程,夜宿沙湖镇,明日午时左右可达野猪林。押送的官差两名,一是董超,一是薛霸。”
一名武官服色的汉子道:“出动的是诚组,一共六人,带队的是武功大夫,御前带刀器械赵奉安。另外长安六扇门总部也派了两名捕快前来支援。”
一个公鸭般的嗓音道:“本司这差事却是办砸了,谁知道林教头会猪油蒙了心,持刀闯白虎堂?”
那名武官道:“卑职曾私下央过高太尉,却被顶回来。这事蹊跷得紧,会不会是高太尉恼他招惹小衙内,故意……”
坐在上首的一名貂珰打断他。“此事不须再提。陛下对高太尉的宠信不在大貂珰之下,都怪林冲那厮不识好歹,担着天大的案子,却留了把柄给人。”
三名貂珰的最后一人道:“本来借着贾太师的名头调来兵部和刑部的人,谁知出了这档子事,咱们皇城司这回颜面扫地。大貂珰如今正在江州——切莫叫这厢的小事打扰他老人家。”
众人心领神会,大伙儿本来是讨好主子,不料出了这样的乱子,若是被主官皇城司使李宪知晓,大伙儿运气再好也少不得全被打发到皇陵守墓,今生今世别想踏进临安一步。
“童贯。”
“小的在。”
童贯乖巧地说道:“封公公吉祥!”
坐在上首的貂档封公公摸着椅子的扶手,温言道:“这次的事不能没有宫里的人,你去也好安他们的心,明白了吗?”
“小的明白。”
封公公将一只用蜡封好的瓷瓶推到他面前。“拿去吧。”
童贯小心收起瓷瓶,讨好道:“多谢封公公、刘公公、沈公公提点!请各位公公安心,小的这次去必定手到擒来,马到成功!”
沈公公笑道:“这小崽子倒机灵!”
说着他低头喝茶,眼底却闪过一丝掩藏极好的杀机。
太阳升至天际,安永坊一户民宅内却暗如深夜,淡淡的灯光勾勒出一个优美的背影,剑玉姬一边批阅卷宗,一边听着身后人的回报。
“已经安排停当,两名官差各拿了二百银铢的好处,答应在路上结果掉林冲的性命。那两名官差都是押惯犯人的,道路熟,手段多,胆子大。时间定在一日之后,下手的地方选在野猪林。”
剑玉姬柔声道:“林冲和凝玉姬相处多年,又是教尊亲自下令监控的人物,眼下虽然没有多少价值,但绝不能让他活着到江州。”
“是。属下自当尽力,绝不让林冲活着到江州!”
那人向剑玉姬的背影叉手行了一礼,然后抬起头,灯光下映出陆谦的面孔。
“你在太尉府做得很好,但这趟还要你亲自去,看着他们除掉林冲。”
剑玉姬道:“这是教尊的吩咐,绝不能有丝毫疏漏。”
“是。”
陆谦离开后,剑玉姬也在卷宗上写下最后一笔,随即合上卷宗,从旁边另取一份。
旁边的阴影中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掌,拿起案上的茶盏饮了一口。
如果程宗扬见到他的面孔肯定会惊叫出来,居然是在五原城一别就未曾谋面的大官人西门庆。
他望着剑玉姬的背影,目光中有六分钦佩、三分羡慕,还有一分若有若无的嘲讽。
“陆谦打着和林冲交好的幌子,其实是凝玉姬的联络人,”
西门庆喝了口茶水,微微笑道:“如今凝奴被仙姬当了弃子,教尊也同意取消对林冲的监控,这个陆谦再留在太尉府没有什么用处。”
“所以我让他亲自去野猪林。”
剑玉姬淡淡道:“大官人可愿做黄雀?”
西门庆那双桃花眼泛起迷人的笑意,柔声道:“固所愿也,不敢辞耳。”
“殇侯到了江州。”
剑玉姬没有再提陆谦的话头,而是说起旁事,“你当日挑动龙骥谢艺赴南荒,实属不智。”
西门庆笑道:“小生是想看看齐姐经营多年的成果,没想到那个鬼巫王如此不中用,反而坏了齐姐饲养龙神的大计。”
剑玉姬平静地说道:“更没想到让殇侯找到天命之人。”
西门庆一时哑然。
剑玉姬看着卷宗道:“你和阿齐争权,我不管,但既然惹出殇侯就应该计算出他可能的反应。如今殇侯与星月湖合流,正是最坏的一种情况。”
西门庆“刷”的打开折扇。“你不也是一样?算无遗策的剑玉姬照样被姓程的小子耍得团团转,用了潜藏在云家十几年的死士才挖出的消息,还是没想到那小子有办法逼得宋国退兵。”
“是我犯了错误。”
剑玉姬坦然道:“我原以为把凝奴给他能占用他一半的时间和精力,没想到他白得一个鼎炉,竟然能忍住不夜夜笙歌,更没想到他还有太乙真宗的后着。”
剑玉姬沉默片刻,忽然指尖一挑,准确地从尺许厚的卷宗中挑出一份,在面前摊开。“十月十七,蔺采泉赴晴州——是了,想必他们在晴州见过面。”
剑玉姬在卷宗上注了一笔,然后放回原处,接着看着面前的卷宗。
“你在看什么?”
“粮价。”
剑玉姬道:“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明明可以赚钱,偏要换回一堆自己印制的纸张。”
“这种事情你不如找个晴州的老朝奉,”
西门庆摇着折扇道:“难道你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都懂的神仙?”
“大官人说得对。”
剑玉姬立即放下卷宗,又拿起另外一份,安详的表情没有半点波澜,似乎对他的讽刺全无反应。
这个贱人!西门庆心头仿佛有一道火苗掠过,他喝了一口变凉的茶水才勉强压下心火,用若无其事的口气道:“既然没什么事,小生先告辞了。”
剑玉姬头也不回地说道:“林冲、陆谦,一个也不放过。”
西门庆傲然笑道:“一个囚徒、一个奴才,要取他们性命,我西门庆不费吹灰之力!”
可惜和刚才的嘲讽一样,西门庆故作的豪言壮语没有激起剑玉姬任何反应,他只好悻悻离去。
剑玉姬停下笔,仿佛陷入沉思。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仆妇现身出来,将一叠新到的卷宗放在案上。
“难道是林冲?”
剑玉姬忽然道。
巫嬷嬷沙哑着喉咙道:“什么?”
剑玉姬一指抚住玉腮,沉思道:“我原以为他是看中凝奴的美色,才挑动高衙内前来调戏,莫非他看中的其实是林冲?”
巫嬷嬷怪笑道:“那林冲算得什么?便是老奴也斩杀了他!”
剑玉姬摇了摇头,“林冲被凝奴用瞑寂术限制修为,如今凝奴术法已失,他修为能在短时间内晋级,犹未可知。若非如此,何必教尊亲自下令除掉这个小小的教头?”
剑玉姬打开一份卷宗。“十方丛林的人到了吗?”
“到了,是灵鹫寺的净念小秃驴。”
巫嬷嬷道:“仙子尽管放心,有西门大官人出马,区区一个林冲还不手到擒来!”
剑玉姬看着卷宗,慢慢道:“小心无大过。”
陆谦并没有返回太尉府,他沿着御河走了一段,打着主意,然后加快脚步。
半个时辰后,他敲开一扇房门,摆出豪门恶客的架势,趾高气昂地说道:“衙内吩咐!明天你跟我走一趟!”
阮香琳道:“明日奴家妹夫出门远行,能否……”
“莫忘了你欠衙内的钱款。”
陆谦板起脸道:“明日穿得艳一点,记住!”
阮香琳有把柄落在他们手里,虽不愿去,也只好答应下来。
在陆谦经过的一个角落,同样有人在为明日的行程做准备。
随着空气一阵波动,封印打开,土黄色的草纸上泛起如朱砂般淋漓的字迹。
时间:三月十八日午时。
地点:野猪林目标:八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