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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慎之!”
钟绍京虽然诺诺连声,但钟夫人深知丈夫心领者不过十之一、二而已!望着稚气可悯的小儿女,她揪心地思虑着保家全族之计。从那以后,她在佛堂诵经的时辰大为减少了。她亲自奔波、安排,在詹事府增添了歌伎女乐,一反常态亲自填词度曲,调教歌舞;她大购田产,雇召佣工,重新唤起原苑总监治园培林之趣……曲若知情,木若有心,当从中窥破这贤淑夫人含笑度曲、辛勤建治园林的背后,想约束不知福亦倚祸的丈夫的难言之隐吧?!
钟夫人的隐忧,在丈夫随驾返回京师不久,曾经稍稍得以缓解过。
原来就在皇帝骊山讲武、渭川春狩结束返銮不久,钟夫人欣慰地发现,她所崇敬的宰相张说,常来詹事府和丈夫宴游。对张说,她是放心的:以其满腹经纶,见地之精明,她觉得他和丈夫增进接触,会使丈夫明白许多事理。但是,很快她就发现,在张说、刘幽求和丈夫每次交游之后,显露出了令她意想不到的、使她恐惧日增的凶兆:床榻上,夜宴归来喝得酩酊大醉的丈夫,愤愤然地埋怨皇帝冷淡功臣、重用平乱中未建寸功的姚崇之流;几日前,大起疑心的钟夫人,惊惧地窥见,张说、刘幽求竟将丈夫引向岐王府中!归来,又是喷着袭人的酒气,粗野地骂着姚崇。
虽是蛛丝蚁迹,但敏锐的钟夫人已明白了眼前异常情状的底蕴:分明是张君侯妒忌姚崇入相,才演出了这场结交皇族、大臣而排挤贤良的丑剧!
可叹啊,张君侯!想当年遣人由东都将莹锋宝剑还给今上,请今上为社稷、黎庶“割断”!——你是何等精明睿智,不同凡响!
可怪啊,张君侯!想眼下中兴大唐,步步艰难,正需你和姚相尽心辅佐今上,再创贞观之盛世,使名垂青史、影留凌烟,你怎么却学儿女子之状,蛾眉见妒,顶峨冠而行小人之事!
怎么办?
钟夫人徘徊于醉春亭畔,苦思急虑。
“禀夫人!”
“啊?”贴身侍女气急败坏的禀报声,把钟夫人从愁思苦虑中唤回现实。她转过脸来,应着侍女的禀告。
“张相爷又遣人来府了!”
“来府何事?”
“传岐王爷手谕!”
“呵?!”
“要我家老爷和刘老爷,去王府观《死可汗之戏》!”
“《死可汗之戏》?!”
“唔,奴婢听得清楚,正是《死可汗之戏》。”
钟夫人微微偏头沉吟了一下,复问:“二位老爷可曾上轿?”
侍女想起什么,笑了笑:“两位老爷在‘知春坞’被高昌葡萄酒泡得眼都睁不开了,众人好不容易才把他们扶上轿……”
“立即予我更衣!”钟夫人焦急地打断侍女的回禀,吩咐说。然后她撩起绿裙裙裾,迈着碎步走下醉春亭。“我今天倒要看看岐王爷和张相,到底演的一出什么戏!”
一股好似盛夏的风,热烘烘地吹拂着刘幽求那晕沉沉的头。他被人搀起,下了肩舆,眼里却满是光,红的、绿的、蓝的、黄的……各色的光!
“啊!这是哪里呵?!”
身边钟绍京发声惊呼,驱散了障在刘幽求眼前的各色光芒。他拼命撑开眼帘,朝所到处一望,也惊疑不已地愣住了!
一座青山,嶙峋诡谲,却又那么小巧玲珑地出现在他的眼前,一轮皓月照临着它,似乎照临着一匹昂首立地、毛色青黑油亮的神驹。就在这似真似虚、似幻似谜的青山四周,出现了突厥百姓居住的毡舍!毡舍间,立着一根根旗杆,上面悬着一面面或长条带幡形、或三角犬牙形的、一概绣着五颗狼头的缎质大纛。望着旗上那一颗颗张口呲牙、血红眼睛的狼头,刘幽求和钟绍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疑问的眼神交换着眼神的疑问。
我们这是怎么啦?难道真是一醉逾千日?竟然醉于长安,醒于千里之外的突厥国?!
刘幽求不能从钟绍京处获得回答,便只好又去审视这陌生而神秘莫测的环境,钟绍京却急了,伸出手来,狠狠地掐自己的人中穴。这一掐,他似乎有点明白了:“记得是一位王府府邑司令,带着两乘肩舆,把我和太子少保从我那知春坞上抬来的呀!……他说过什么来着?……啊!可汗召见!对!是可汗召见……”想到这里,钟绍京朝刘幽求“嘿!”了一声,正要给他说说这事,谁知,一阵震得地面发颤的鼙鼓声,制止了钟绍京的话头。两人的眼睛,更加应接不暇了。
应着鼙鼓声,山头上突然响起一声又一声震耳欲聋的炮响!
转瞬间,这神奇的突厥国国土上空,弥漫着满是硫磺、硝末味的浓白色烟雾。
烟消雾散。而先前各毡舍令人目眩的五光十色从串灯灯杆上消失了,青山脚下,却燃起了一堆堆散发着松脂香味的篝火。在这环形篝火群中,突然显出一排银光闪闪、寒气逼人的战戟。战戟的长柄上端,系着各色幡旗,幡旗上绣着虎头、象首,在闪烁的火光中,似乎要转睛张牙,扑下幡旗。
篝火中、幡旗下。
一座高大的穹庐,出现在更加困惑的刘、钟二人眼前!
穹庐宽阔柔软的五彩帐门,被四名头戴鸡翎铁盔,身穿羊裘、外罩锁子铁甲,手握长矛的突厥武士分别从左右掀起。接着,一派胡笛、箜篌、长号合奏声,从穹庐内悠然传出;两队卷发披肩的胡姬,急摇碎步,如游鲤嬉浪般,出了帐门。又是一阵撼人心胸的号鼓声传来,只见各毡舍中,涌出一群又一群梳着椎髻、曳着羊裘长袖、蹬着六鞾靴、欢呼着的突厥百姓来。他们欢闹着奔拢帐门,又散于帐门左右,当又一批擎戈武士出现在帐门时,鼙鼓声、欢呼声却嘎然而止,胡姬、卫士、百姓们,都跪伏在大帐两旁,只有胡乐合奏之声变得更加热烈而庄重,一位身材魁伟、头戴双雉垂帽王冠、身着金狮银象黄袍,腰悬佩刀、足蹬长统绣金王靴的异国君主,迈着虎步,出帐来了。
“达达努!达格嘛哩努!”
钟绍京一听这突噘语的“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山呼声,他的醉意被惊得全无,足一软,就要跪伏在地。
“嗯!”刘幽求也被这异国君主的出现,惊得心里明白过来了。他见钟绍京要行跪拜礼,便用肩一撞詹事官,并威严地以声阻止。他用目光指挥钟绍京,和自己一起,整着乌纱,掸掸紫袍,恭而不卑地肃立原地,微揖着双手,迎接着向他们走过来的可汗——大唐三太之一和品流高贵的詹事,岂有向异邦君主屈膝之理!
“哈哈哈哈!孤的刘、钟二卿!快随孤归座吧!”
想不到,这异邦可汗,竟能说出如此流利的汉语!钟绍京受宠若惊,连忙由那可汗携着右手,朝帐门处早已铺设的熊皮坐墩上喜孜孜地走去;刘幽求却从可汗的语音里,省出几分一位本国亲王的口气!刘幽求狐疑地一边由那可汗携着左手,走向坐墩,一边却暗窥这位可汗。不错,是他!那英武气概溢于双眸的他呵……刘幽求快要哑然失笑了。不!不对!刘幽求却又从那王冠下,看见了可汗黄白而曲卷的发辫!刘幽求再次困惑、狐疑起来。
可汗携他们入座后,朝跪地的子民们一挥手,百姓和侍从,齐齐立了起来。可汗朝两厢侍立的胡姬们又一挥手,胡姬们展腰舒袖,鱼贯穿入座前宽阔的空地。羌笛,如锦鸡招引伴侣,发出清脆而情意炽烈的一声长鸣。这声长鸣,招来了笙的温柔和应,唤来了琵琶情意缠绵的倾诉……也引来了胡姬们音质粗犷,但却韵味无穷的歌声。
歌声中溶入了重新响起的鼙鼓声;
号鼓声将四个纹身假面的健夫催促出了大帐;
他们摇动着节奏明朗、音响浑厚的脚镯,抬着一座彩绫扎成的大莲台,放到胡姬们围戍的人圈中。
就在莲台落地的那一瞬间……
半人高的莲瓣儿,缓缓张开,一位穿着质如轻云色如银的长袖舞衣的俏丽少女,在莲蕊中徐徐立起。
装饰在她头上和身上的珠翠,象缀在碧空上的群星,光灿夺目,在渐渐变得悠扬的歌声和乐声中,她高举双袖,踏着轻盈的舞步,象白鹄飞翔一样,跃下了莲台。
落地的舞姬,漫曳双袖,将身体轻轻移动,似蛟龙漫游。临近主座,歌、乐又突然止息。她亦定住裙裾,倾斜着头,柔美地一转身,光彩有神的目光,照射着主座上的可汗和刘幽求、钟绍京。
可汗仰首大笑,这笑声,使莲中舞姬如云底惊鸿,急挥双袖,掩面飞旋;重起的乐声,也管急弦繁,助着白衣舞姬那敏捷轻快的舞步。刘幽求和钟绍京禁不住拍墩赞叹。也就在这时,舞姬突然挥起长袖,腾跃而起,就在她腾身跃入莲心的那一瞬间,莲瓣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