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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清院,龙朔把母亲放在湘妃榻上,用蘸湿的帕子,一点点擦去她脸上、手上沾着的血迹。他的动作十分轻柔、缓慢,就好像母亲只是睡着了一样。然后,他为她脱去被血染红的外袍,换上干净的衣服,抱她到床上放好。跪在床前,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的脸。
“雪衣妹妹,我要去看雪衣妹妹。”外面传来大夫人的喊声,那个纤细而瘦弱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冲进来,扑到床前,一手扶住床栏,一手捂住胸口,粗重地喘息,“妹妹……”
“夫人,是不是你邀雪衣夫人去广寒阁游玩的?”身后,美丽的女子无声无息地走进来,叹息般轻柔的声音在大夫人耳边围绕,“如今雪衣夫人出了意外,所以你在自责?没有人怪你,你为什么要害怕?冷静下来,让我给你看病,好么?”
高大的身影随着走进来,一双凤眸深沉如潭,无声地盯着大夫人。
“不!不是我!我没有!我没有害她……。”大夫人又激动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嫣红,声音变得尖锐而颤抖
梅疏影看唐傲一眼,礼貌地道:“唐大老爷,夫人这种样子,疏影是外人,不便介入。请容许疏影先到外面候着,等夫人安静下来,你再带她出来,好么?”
唐傲点头。梅疏影轻轻退了出去
“娘!”唐玦上前拉住大夫人的衣袖,嘴唇蠕动了两下,想说什么,却觉得喉咙里好像被堵了东西,根本开不了口
父子三人包括房里的丫环豆蔻、杜鹃,都从大夫人眼里看到张惶、看到闪烁的目光,看到她那种近乎失常的表现,那种样子就好像此地无银三百两。
唐玦只觉得有一把钢丝绞进了自己心里,痛得呼吸不过来。他突然向龙朔扑通跪下,死死拽住他的衣角,仰起脸来,近乎哀求地道:“大哥,你一定要相信,娘不会害雪姨的。她不会,她不会的……求你相信,求你相信她……”声音哽咽了,泪水扑簌簌滚落下来。他看看龙朔,又看看唐傲,那张平日阳光般的脸上布满凄怆,令人不忍猝睹。
“玦儿,爹会查清此事的。”唐傲幽幽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艰涩而晦暗,他脸上的表情几乎已经肯定了大夫人是凶手,那种艰忍的痛苦,令他俊美的脸庞突然变得憔悴而苍老了。
“我相信。”三个字忽然从龙朔嘴里吐出来。那位冰山般死寂的少年,此刻突然回过头来,看着唐玦,依然是痛到极点的目光,却有了一丝温度,“玦儿,我相信,大娘不会害我娘的。”
“朔儿?”唐傲愕然。
“爹,玦儿,大娘不会那么傻。如果她要害娘,她有更好的办法,不必用这种一眼就能让人看穿的把戏。”龙朔一字字冷静地道
大夫人浑身一震,身躯晃了两晃,被唐玦伸手扶住。
“哈哈,哈哈哈……”大夫人发出一连串的笑声,沉闷的、颤动的,好像从胸腔里发出来,说不出的嘲讽、讥诮,说不出的苍凉、悲哀
“娘!”唐玦痛呼
大夫人一点点回过头,看着龙朔清冷消瘦的面容,目光渐渐散乱,喃喃道:“原来,你竟如此忠厚,如此善良,而我……枉做小人……”她突然转身,抓住唐傲的手,抓得很紧,灰色的眸子中泛起亮光,那一瞬间的亮光竟灼痛了唐傲的眼睛
“老爷,我们此生……算是恩爱过么?”充满希冀,巴巴地看着唐傲
唐傲一震,反抓住她的手:“琬儿……我们一直很恩爱……”
大夫人笑了:“那么,他日泉下相见,求你……原谅我……我……其罪不可诛,其心……可诛……”
四个字从大夫人嘴里说出来,唐傲浑身一阵颤栗,仿佛被一把利刃狠狠刺入胸膛,捅了又捅。
握着的那双手越来越冷,唐傲惊恐地看着大夫人的身子慢慢向下滑倒,嘴里也像龙雪衣一样,大口大口地涌出鲜血。
“娘!”
“大娘!”
两声惊呼刚刚响起,大夫人的身子已委顿在地,睁大眼睛,停止了呼吸。
第五十四章 心力交瘁
唐玦眼前发黑,脑子里仿佛有一根弦在绷紧、弹开、弹开、又绷紧,五脏六腑被撕成千万片,血肉一起被洒在空中。
他的身子软软地瘫跪在地,“娘……。”一声呼唤卡在喉咙里,泪如决堤,“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茫然地看着父亲萎缩了的身影,颤颤地伸手,“爹,你掐我一把,我一定在作梦……”
唐傲伸手,大掌握住儿子冰冷的手,另一只手举袖去为儿子擦眼泪:“玦儿,爹对不起你,一直把你瞒在鼓里。你娘她……她早就身患绝症,大夫说她撑不过今年夏天。现在,她受了太大的刺激,已经……油尽灯枯了……”
轰的一声,脑子里仿佛炸开无数烟花,“身患绝症”、“油尽灯枯”、“其罪不可诛”、“其心可诛”,原来,不是梦,原来,娘真的死了,是怀着愧疚、带着负罪感死的。到底发生了什么?娘在雪姨之死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他垂首看着躺在地上的母亲,脸上全无血色,目光呆滞。
唐傲慢慢俯身,抱起地上的尸体,把她放到湘妃榻上,然后伸手,轻轻合上那双睁着的眼睛:“琬儿,原来,你终究是恨的……”呜咽声在喉咙里盘旋,听来类似于某种野兽的悲鸣,“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们,是我,罪该万死……”
门口,一个紫色的身影呆呆地驻立着,不知道是该进来还是离去,她看着眼前悲痛欲绝的父子三人,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里渐渐泛起迷离的光。双手握紧,指尖划破了掌心。
唐府一夜缟素。
唐玦病倒了,就在那天夜里,他发起了高烧,脸颊通红,嘴唇干裂起皮,齿间断断续续地逸出几句痛苦的呓语。惊悸、不安、怀疑、不敢置信、彷徨无措,像在一个持续的噩梦里煎熬着。
他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人不断拿凉而柔软的湿巾为他敷在额头,醮湿他的嘴唇,喂他吃药。药好苦,他抿紧嘴唇,下意识地摇头:“不,不要……”药汗顺着他的下巴滴下去,耳边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带着威胁:“小浑蛋,给我好好吃药,再敢吐出来,我打烂你的屁股!”
那声音蓦然唤起他的一些记忆,好像是大哥?自己六岁那年,他十二岁。父亲带他回家,让他叫他大哥。他看着那个身穿灰衣的男孩,瘦瘦的,高高的,脸上的轮廓有着一种不同于同龄人的成熟与冷峻。那双清亮的眼睛好像一轮倒映在镜湖中的冷月,似远又近
他没有哥哥,现在突然多了位哥哥,让他心中充满欢喜。他直觉地喜欢他,为他身上那种原野般清新的气息,为他眼里流露出的坚强与倔强。小小的他还不太会分辨这些内涵,只是一种感觉,就让他由衷地想亲近他
有一次,他生病,他喂他吃药。他也是嫌苦,百般不肯喝。他二话没说,扒下他的裤子,把他摁到自己腿上,啪啪就是几巴掌。然后狠狠瞪着他:“吃不吃?不吃我打烂你的屁股!”他哇哇大哭,骂他:“大哥坏,你已经打了再威胁我,你这是不教而诛!”
他被他逗笑了,伸手捏捏他的脸,宠溺地道:“好了,就你嘴巴厉害,哥服了你。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下次我一定先威胁你,你不服再打,好么?”
他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然后乖乖吃药,小脸苦得像黄连似的
大哥,是你么?你还愿意照顾我么?你不恨我娘?你不恨我?我还配得到你的关爱与宠溺么?
他努力抬起发肿的眼皮,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睛。那双眼睛失神地看着他,深得看不见底。他的面容很平静,可这种平静却让唐玦觉得害怕
他费力地伸手,拉住龙朔的衣袖,轻轻扯了扯,像撒娇似地,低低呢喃:“别打我,我听话,我喝…。。。”
龙朔震了震,回过神来,无声地笑了笑,那笑容说不出的苍白、苦涩、缥缈。“快点好起来,两日后要给你娘出殡了。”他只说了这句话,然后便陷入沉默。一口口喂唐玦吃完药,扶他躺下,默默看着他再次睡去,就起身走了
子苓呆呆地看着那个孤寂的身影走出去,眼圈有些发热。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朔少爷,他太冷静了,这种冷静,令他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直到将大夫人与龙雪衣的丧礼办完,唐傲才整个儿垮了下去。不眠不休的日子里,锥心刺骨的痛楚时时伴随着他,可他不得不支撑着自己,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