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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客室里,林凡早已准备了热茶恭候着他们:“你们在上海的事迹我已听说了,佩服、佩服,无比佩服,佩服得五体投地!叶先生你来了就好,不然没人能安顿好顾问先生!这个人哪,我算受够了……”
“顾问先生?谁是顾问先生?”
“赫伯特·奥斯本啦,美国皮革商,我奉命担任他的翻译兼贴身警卫。”林凡挤挤眼说。
“赫伯特……”叶独开略一沉吟,这个赫伯特分明就是王树槐所说的“老朋友”,赫伯特·亚德利,赫伯特·奥斯本,大概是同一个人吧!叶独开喜出望外,“他在哪里?我要立即见到他!”
“那好,我们走!”林凡风风火火地在前面带路,“这个洋顾问一下飞机就嚷着要见中国最棒的黑室专家……啊!”他打住话头四面张望。
“你接着讲!”叶独开急切地追问。
“戴先生先后派了三个电讯处的人会他,全都被他轰走了。最后还是一次喝高了才说出来,他认为中国最棒的那个专家,就是你——叶独开!看来除了你没人制得住他的怪脾气,所以戴先生才命令你火速来重庆。”
说话间来到后院,门口停着一辆黑色顺风牌小轿车。林凡用四川土话大声咒骂着,开车一路鸣着喇叭,绕过挡路的行人商贩,沿着长江边的马路向上游开去。汽车行驶了十来分钟,在市区制高点——枇杷山脚下一幢丑陋的洋灰、砖石和木材混合结构的建筑前停下。叶独开看了看,正门上方悬了一块中英两种文字的木匾:重庆宾馆。
进了门厅,是一间大休息室,正面的收音机里,正播送着美国的橄榄球比赛。但一个凶巴巴慢腾腾、尖利刻薄、明显带着美国西部内陆省份土里土气腔调的英语声,盖过了收音机里标准的伦敦腔:“猪,肮脏的猪,听不懂美国人的英语吗?我说过多少次了,叫你擤完鼻涕要洗手,不然不准给我倒酒!”
打蝴蝶结的侍者不知所以,只能连连向那个亮脑门的美国佬鞠躬致意。美国佬更加火大,“聋子、哑巴、不懂人话……”一连串恶毒的咒骂从他嘴里冒了出来。
“我尊敬的先生,”叶独开操一口标准华丽、油腔滑调的纽约腔调侃地说,“他说的是全球五分之一人口的语言。请问您说的是哪国语言?我怎么听不懂?能不能用标准的英语跟我讲话?”
“哇,叶独开!”亚德利夸张地惊叫一声,脸上的厌恶和愤怒很快一扫而空,喜笑颜开地从椅子上跳起来,以美国人特有的激情,热烈地跟叶独开拥抱,“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从地球上消失了呢!知道吗?不是因为你,我永远也不会来这个又潮又冷、天天挨日本人轰炸的鬼地方!”
“我亲爱的奥斯本先生,这里被称为天府之国二千多年之后,地球上才出现了一个国家,名叫美利坚合众国,简称美国。”
“天府之国?”亚德利夸张地耸耸肩,“我没感觉到它哪一点比得上印第安纳州。”
“战争,那都是因为我们共同的敌人,日本人……”
“对,可恨的日本小矮子,背信弃义、无耻偷袭是他们的专利。愚蠢的美国当局,必将为他们的轻信付出代价……”亚德利显然喝得有些醉了,滔滔不绝地批评起美国政府关闭黑室,轻信、纵容日本的种种政策。
51。世外桃源
叶独开放眼四下看了一圈,休息室里散乱地坐着好几个各种肤色的外国人,看来重庆宾馆是外国人的集中地了。为防隔墙有耳,他拉起亚德利就往外走,到了车上,亚德利还在激动地宣称:“现在好了,只要我,不,只要我们两人,在这里,日本飞机就休想伤到重庆人民的一根毫毛……”
汽车顺着长江边的大道又走了一段,毫不减速地拐入通往枇杷山的狭窄泥泞的土路小道。路两边全是简陋实用的竹篱笆房子。车轮辗过路上的泥浆和积水,肆无忌惮地溅向路边无处可避的行人。汽车很快来到土路的尽头,这里有一个铺了条石的小坝,正好停车。四个人弃车沿着正面湿漉漉的石头台阶爬上去,台阶顶端是一个废弃庙宇的山门。掉了耳朵、少了牙齿的石头狮子,残破而气派的石头拱门,无不昭示着这里曾经香火旺盛。一行人低着头走过破庙的废墟,迎面一堵高大的青石围墙,围墙当面是一扇厚重的柏木大门。门紧闭着,门楣上方的青石上雕了两个大字——“豁庐”,字体苍劲古朴,显然是名家真迹,旁边钉了一块已经腐朽残破的小木牌,黑色的墨迹有些模糊:神仙洞街94号。
“奇了怪了!”从小生长在上海滩的万馨少见多怪地嚷嚷,“明明是乡下嘛,还神仙洞街!”见没人附和她,她便知趣地闭了嘴。
“这,这个女孩,是,是谁?”尽管醉意颇深,亚德利还是轻易听出了万馨的女声。
“你的学生,你不是天天念叨要学生吗?”林凡打趣着走上前拉了拉门铃,门上的窥视孔“哗”地打开,戴军帽的卫兵面孔一闪,随后是慌乱招呼取下门闩的声音,“吱嘎嘎”的声音刺耳地响过后,大门洞开。就好比刚刚穿过世外桃源那狭窄阴暗的隧道,叶独开和万馨眼前豁然开朗。几级气派的大理石台阶之上,是一个庞大的花园,假山、水池、石头甬道错落有致;棕榈、楠木、黄桷兰绿树掩映,石椅石桌、飞檐拱门随意点缀……连住惯了上海深宅大院的万馨都禁不住倒抽了一口气。林凡摊手示意两个新客人注意脚下高大的楠木门槛,而后笑道:“这里原来是重庆市长府,戴先生看中它闹中取静,不为人注意,敌机也不容易发现,就弄过来做了顾问先生的住宅和办公室。还是戴先生有办法。这不,上了梯坎就到了!”
迎面是一道有十多级的石头台阶,台阶尽头矗立着一幢白色的两楼一底钢筋水泥洋楼。
早有仆人跑下台阶扶着醉醺醺、走起路来东倒西歪的亚德利。由于战争的关系,一切都乱了套。亚德利到重庆一个月了,学生、资料、素材一无所有。他每天除了写写黑室教案外无事可做,天天跑重庆宾馆喝酒、玩牌,消磨时间。气候不适、水土不服、语言不通、生活不便,更重要的是,看到处在水深火热中的重庆,有力使不上,亚德利心里窝火极了。他只有借助酷爱的杜松子酒,消除浓郁的思乡情结和郁闷情绪。
万馨对着精致的洋楼双眼放光,惊喜地感叹一声,快步跑上台阶,在平台上跑来跑去,招呼叶独开一起俯瞰山城风景。
阴沉暗淡的日光下,褐色的篾巴墙建筑和青色的石头建筑、青砖建筑、小青瓦屋顶鳞次栉比,中间刺眼地铺排着大片大片深黑色的断垣残壁,那是日机轰炸留下的不可愈合的惨痛伤疤。再往下,是像风烛残年的老人般浑浊而缓缓流动的长江,以及青翠的江心岛和白色的沙洲水际线……
“到家了!”叶独开的视线越过长江,越过层层叠叠的黛绿山峦,散漫地消融在灰暗、阴沉的天际。他想到了少年时代的东北,想到了中学时代的北平,想到了又有半年多没有音讯的家人,想到了哈佛和令人尊敬的学长温毓庆,也想到了自己回国一年多来的种种经历。现在终于到了后方,到了战时中国的心脏,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
“以后休息工作都在这里,有你们看的。快上来看你们的房间!”林凡在三楼的露台上大声招呼道。叶独开从沉思中惊醒,万馨也收了欣赏山城美景的兴致,二人一前一后踏着屋内奢华的松木地板,通过右侧挑空的旋转楼梯向楼上走去。
52。“重庆的安危,拜托各位了!”
叶独开太疲乏了。
从上海到重庆的二十多天,真是一段终生难忘的经历。尽管沿途有军统派人一路照应,但一路上要躲开日机的轰炸,穿越日军的封锁,逃避日特的追杀。他们常常夜行昼伏,饱受颠簸之苦。现在终于到家了,叶独开紧绷的神经突然松弛下来,无边的疲惫立即覆盖了他的全身。他甚至没有脱下外套,就歪倒在床上沉沉地睡着了,直到被凄厉的警报声和激烈的敲门声惊醒。叶独开懵懵懂懂地从床上跳起来,看看阴沉的窗外,才想起自己已经脱离险境到了重庆。他不满地咕哝着打开门。
“空袭!”女装打扮的万馨一把扯住他,急忙往楼下拉。这个女人真不可思议,叶独开想,二十多天的凶险旅程,原以为她会成为拖累,没想到衣食住行、鞍前马后、联络侦探,万馨全都包揽了,自己反倒成了她的被保护人。但这个时候,区区一个空袭警报,好像又被吓得丢魂落魄了。叶独开沉稳地整理着衣服,慢腾腾地跟在万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