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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师父后来同我说,他当时觉得自己没做错,可一月之后便跪醒了。”觉鸾的侧脸在夕阳下同寺里那些佛像一般,似笑非笑,慈悲却不怎么真实,“万千典籍皆在腹中?读书人心中自可存着这点轻狂无畏,但修行之人不行。”
“谦卑。”觉鸾的声音放低,一声声直摄心神。
云青感觉有什么被触动了,她的情况与那佛门大能颇为相似。天书在手,可不就是通晓万物,无所不知,万千典籍皆在腹中吗?
“天下大道无数,光是佛门便有无上甚深微妙法不知凡几,所知越多便越能明了自己的蒙昧无知。也许万千典籍皆在他腹中不错,但这依旧是别人的典籍。若是没有谦卑之心,虚心求佛问道,那么终得不到属于自己的大道。”
云青心中恍如有警钟叩响,一下就清明了许多。
她有天书护身,有阿芒这种千万人不可敌的强大助力,她有气运加身,先后得见了太上感应录、大日黑天轮、君子乾元道。所以她敢肆意妄为,敢在十万大山眼皮子底下招摇而过,敢深入履天圣坛,全身而退,现在甚至敢拉着郑真真一同搅浑西北这潭水。
但是她依仗的一切说到底都不是她自己的东西。天书始终是外物,阿芒再强大也不能替她悟道,那些乱七八糟的传承又有哪一个是她真正钻研透彻的呢?
万千典籍皆在她腹中又如何?没有一本是她理解的,没有一本是真正属于她的。
越是狂妄,离所求之“道”就越远。
“受教了。”云青躬身道谢。觉鸾佛法精深,怕是早看出她心中躁动不安之意,他既不问她到底有何图谋,也没有对她有所戒备,反而指点迷津,警醒她要以谦逊之心求取大道。
“晚课要开始了,你且去罢。”觉鸾点点头,听着寺中钟声作响,便对云青说道。
云青再次躬身,然后才踏着落日余晖去上晚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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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嘤嘤嘤……”郑真真浑身湿透,站在寒潭里瑟瑟发抖,“我、我站不住了!”
那个将她从寒窟秘境中带出来的女子此时换上了一身桃色宫装,站在云雾缥缈中宛如谪仙一般,她面上覆着薄纱,听了郑真真这话不由掀了面纱道:“你当真不愿拜我为师?”
“冷死了……”郑真真眼睛水汪汪地看着那女子,也不因她脸上那狰狞的伤疤而有什么异色。
“你这蠢孩子怎么不听劝?若你拜我为师,将来只要入道便可成为我眠凤廊嫡传弟子……”
郑真真还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冷!”
“出来,出来!白瞎了我给你借这寒潭锻体,这才半盏茶不到就给我喊冷了?”那女子一脸不耐烦,但还是同意她从寒潭中出来。
郑真真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手脚并用从寒潭中爬出来,但是脚下踩到一块滑溜溜的石头,一下又掉了回去。
“你不光脑子不好用,还笨手笨脚,真是……!罢了,你不拜在我门下说不定于我而言也是一桩幸事。”那女子宫装袖子一甩,一条桃花色的丝带就将郑真真卷了出来。
郑真真咳了半天,才道:“那个……漂亮姐姐,什么时候可以吃晚饭啊?”
“莫这么叫我!我道号惊花。”那女子无奈地道,她早已不在乎皮相之事,但郑真真说得真挚,她也不好责骂。
“惊花前辈。”郑真真认认真真地施了个礼。
惊花叹道:“师姐捡了个怨妇,我怎么就捡了个傻子。”
郑真真不解地问道:“怨妇?”
惊花用道术将她身上弄干,然后化出一个小茶桌,席地而坐:“那怨妇比你厉害多了,受那么重的伤还能冲进寒窟杀了那白熊,连我都为她所伤。”
“那时候你身上的伤也是她干的么!?”郑真真惊讶地说道,她记起那时候被道侣背叛的女子,好像就是在说她吧?
“是了,那人似乎被心上人所叛,看开情障,修为大进,于是师姐便让她先进了外门再说。”
郑真真疑惑地问道:“她打伤你,你师姐还让她入门?”
惊花从寒潭中取了些水,也不知怎么就化出两杯热气腾腾的茶。郑真真看着她的动作,不由想起云青,眼色柔和了些。
“她那时候情绪不稳,大概是误伤罢。师姐也只是让她入外门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试探几回道心,若是尚可便引入内门,不可便送她走。”惊花示意她也坐下。
郑真真也学着惊花的样子席地而坐,可惜怎么也坐不出她那种端庄雍容的样子,总带着些娇憨。
“我呢?也是入外门先考察么?”郑真真问道。
惊花点头:“自然,这是规矩。毕竟近年来散修道心越发败坏,不好好甄选可不行。”
郑真真严肃地点头:“是啊。”
“你是什么是!?快些喝茶暖暖身子,今日你必须给我把洗髓伐骨最后一步给完成了!”惊花不满道。郑真真天资不错,但洗髓伐骨等等修道的前期准备还不扎实,她只好替她重做一遍,免得将来留下后患。
“我刚刚就想说……”郑真真有些迟疑。
惊花问道:“说什么?”
“这寒潭水我泡过澡,你再喝是不是有点不大合适?”
惊花一巴掌拍在她脑门上。
作者有话要说:曝书的典故出自《世说新语·排调》,有改动。
为了情节需要,佛教的一些相关内容也做了一定改动,千万别考据……
感谢无君和神奇君的地雷~让我给你们一人一个深吻!【等等!
第四十五回
第四十五回、饮血当关;魂归何方
南方边境的城墙是用人族的血肉筑起来的;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下都有忠魂埋葬。
镜都的帝王现在也许正看着笙歌曼舞,玉树银花,闲花城的公子哥儿们也许正曲水流觞,共赏秋月,慈安城的茶馆依旧满座;说书人满口盛世安康。
没有人看见这个偌大结界覆盖下的边陲古城正奄奄一息。
更不会有人知道在这里居然还有一群蠢货妄图以**凡身对抗十万大山的无数妖军。
他们穿着最下等的荆棘甲;连件能保暖的衣服都没有。他们抛下妻儿来这里为国效力,但是从不曾被人问津。他们整天懒懒散散;抽烟打架;因为在这个“平安盛世”,他们已经不被需要了,他们甚至为此开心。
但是现在;他们毅然站在了人族的最前线,用尸骨堆出一道并不牢靠的壁障。
他们愿意面朝数不尽的敌人举起武器,因为他们背后就是大镜,他们所站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大镜!
只需要坚持三十日,人族就能得救了。可这三十日真是暗啊,暗得一点也看不见头。
“不行了,肠子全被吃光了,已经没救了。”军医刘述擦了把汗,将白布拉过尸体头顶。
将伤员送来的几个士兵沉默地向尸体鞠了个躬,然后又沉默地离开。军医帐篷里就好像没来过人似的,死气沉沉。
刘述走到角落里,给帐篷里唯一的灯盏添了点油。
半月多以前,那个有着惊世容颜的女妖带着百万妖军兵临城下,从那日开始,九鸣城就没了日出日落,一直都维持着这种妖云缭绕的昏暗天色。
刘述用油一直很节俭,因为他知道,若是三十日内不能保证光亮,那对于守城军而言一定是一场灾难。
这些妖物可以在昏暗中视物,但守城军可不行。而且妖物数目庞大,可以轮番上阵,不停不休,所以守城军也必须时时保证军力。
这几日死的人太多了,大都尸体不全。他处理的都是些不大致命的伤,那些被啃掉脑袋的基本上也不用找他了。除了伤员,还有许多疯了的士兵也被送到他这里。
“疯了好,疯了好,不必天天见这些残尸断骸,也不必忧心这妖物破城之事了……”刘述憔悴地自语道。他看上去整整瘦了一圈,头发一把接着一把地掉,蜡黄色的脸上始终带着焦虑与惊恐。
“你若是疯了,这九鸣城里可是连一个能治病的都没有了!”谢遥一瘸一拐走进来,大声道。
刘述抬眼看他,心想这公子哥儿算是所有人中变化最大的。他记得谢遥刚开始来的时候不过是仗着家里势大,与统领还沾亲带故,从不参加操练,也不披甲戴盔,整天见着人就要炫耀一下自己的求仙事迹。
现在呢,一脸胡子邋遢的模样,哪里还看得清那张俊脸啊。他性子耿直纯良,又愿意冲锋在前,现在与军中那些兵痞都混得不错了。还有他求仙之事,如今他不说大家也知道了,就他每日用雷法杀的妖物最多。
“你腿怎么了?被妖物咬了可别找我医,自己挖个坑慢慢等死吧!”刘述将先后一对比,心中暗道乱世出英雄,这小子恐怕以后不简单。当然,前提是他要活下这剩下的半月。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