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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川感觉他们之间气氛有点不对,“受刑之人”指的就是这个女孩儿么?这让她心下有些惊异,在几日的相处中稚川对云青也稍有些了解,对方看上去年纪很小,但已经完全脱离了这个年龄的稚嫩,博闻强记,温和亲切,与她见过的所有太上道修者都有些不一样。
“还请前辈细说。”云青放下了手里的书,起身施礼。
稚川退开几步,她这时候瞧出点端倪了,从云青对苏悼白的称呼来看,对方也许并不是神隐门弟子。
苏悼白简单地把仙道圣者的意思提了一下:“圣者大人让你在这儿呆十年,十年间为我宗镇山守势,替我宗弟子保驾护航。”
在稚川看来这基本算是“委以重任”了,眼前这个女孩儿竟然能像青崖峰上的朱厌前辈一样,守卫山门,以一己之身铸成铜墙铁壁么?
“多谢圣者大人开恩。”云青垂首道谢,“十年间我就呆在这里吗?”
苏悼白绕过稚川,走到她面前,云青只觉得阴阳二气如山如海,滔天巨浪席卷一切,她勉强站直了身子
“你驻守的地方是通天神脉的南方门户,北海之冥。”
云青根本没有听过这个北海之冥,她这次去通天神脉是走的大挪移阵,通天神脉的南方门户想必是和无妄魔境南海关差不多的地方吧。
“前辈可否带个路?”云青态度良好地问了声。
苏悼白漠然道:“没空。稚川,你跟她说清楚吧。”
“是!”稚川马上答道,北海之冥可不是什么善处啊……
苏悼白背着手走出天一阁,他对云青道:“这是受刑,并非休假,还望魔尊多用点心……中央大乱流的暴动周期缩短了,北海洋流受其影响,鲲鹏的洄游也许会提前,希望魔尊别死在那里。”
说着他就化作清风消失不见。
稚川听了苏悼白最后那番话才恍然:“你是魔道弟子?”
“六道阎魔宗弟子。”云青将手里的书放回架上,颇为遗憾地道,“走吧。”
稚川一听便知道了她的身份,但也没有再多问下去,想必她就是那个凶名赫赫的黄泉魔尊了,这场战乱中第一个陨落的嫡传就是亡于她手。对于稚川这种内门弟子而言,嫡传几乎是一种信仰,他们的强大也就意味着道统的强大,他们在战乱中庇护宗门,奋战在前,可是没有人想过嫡传弟子也是会陨落的——直到这位黄泉魔尊斩落灵飞子。
“为何你不需要偿命?”稚川看着她道,话里没有什么怨恨,只是纯然的疑惑,“若是杀死嫡传只需要付出十年代价,那么这个成本也太低了吧,今后的战乱中会有更多人对嫡传下手的。”
“首先,能斩落嫡传的人很少,不必担心‘更多人对嫡传下手’这种可能性。其次,我无需偿命,但不是世界上每一个人可以成为黄泉。”
云青的语气与这几日讲解丹方时没有差别,但稚川还是感觉到了那种肆无忌惮、横行妄为的微妙态度。
她不再多言,只是沉默着在前面带路。要说稚川对死去的嫡传弟子有多少眷恋,那还真谈不上,太上之道本身就已经超乎私欲和感情,更何况稚川连那灵飞子的面也没有见过。
她只是本能地觉得眼前的女孩儿不那么适合接近了。
“北海之冥是怎样的地方?”云青边走边问。
稚川得了苏悼白指示,所以知无不言:“北海之冥是没有光的地方,是世界的最北端,在那个端口上有通天神脉的界门。”
“鲲鹏……有什么危险么?”云青接着问道,这十几年来她要么是在南风大陆,要么是在无妄魔境,对于海面上的事情也不怎么清楚。
稚川有些为难,她将云青送到了谷口,然后道:“这个……我只听说鲲眠于北海之冥,不过师伯所言的乱流还有鲲鹏洄游之事我就不太清楚了。”
“明白了。”云青点了点头,“丹方之事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稚川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个:“没、没有了。对了,这是海图,上面标注了北海之冥的所在以及各处海流的季节变换,这些在十年内应该不会有什么大改动,魔尊稍加留意即可……北海之上除了罡风还有无数凶险,而通天神脉乃我宗重镇,魔尊切不可掉以轻心。”
“嗯。”云青又点点头,从她手里接过一本厚厚的金箔册子。那书册极为细致,一个方圆千里的海域就标注有近百个暗礁、罡风、漩涡和海兽出没之处,这么薄的金箔纸炼制成书,里面所涵盖的内容想必不会少。将整个北海探索得如此彻底也的确是个大工程,里面的危险与机遇都清楚地摆在了金箔纸上,这让云青觉得眼前这册子的价值不会小于一件上古法宝。
她运转方寸盏离开了这个宁静而温暖的山谷,走上了前往北海之冥的道路。
稚川抬头看着新月,她在这个山谷中清修无数年,只有这一次,从这个陌生的魔道修者身上感觉到了躁乱不安气息,乱世是真的来了吧。
云青从北川大陆西面出海,顺着海风往北飞去,沿路之上风浪越来越大,天色越来越昏暗,最后连月光都黯淡下去。
北川以北处亦有罡风,笔直冲向通天神脉是不太可能的,所以云青只能选择迂回一下。海域与陆域相比要宽阔很多,但也更为空荡,这么广阔的大海之上别说是人烟,就连海族也十分稀少。越往北就越是寒冷,有的海域还会结起薄冰,船只无法通过,就连海族也没法与陆地上的世界交流。
云青有稚川所赠的海图,基本上把致命危险都给躲了过去,可是这么一来就要绕上一大圈。
也不知飞了几日,昼夜之间的光线变化几乎是没有了,周围伸手一抹黑,上下四方也分不清。幸好云青只以心目视物,暂时还没有受到很大的影响。
待到最后一丝光芒消失,云青就知道自己已经到地方了。
天是黑色的,不见星月,海是黑色的,不见鱼蟹。这里极为寒冷,海面结成厚厚的坚冰,坚冰又连绵成山川,一座座黑色的山漂浮在浩瀚黑海之上,仿佛世间万物都陷入虚空。这虚空中有一点微光,似是触手可及又似是远在天边,云青遥望那点微光,想必那就是通天神脉的界门了。
她原想在界门附近停步,但越往北边就越是寒冷,她觉得自己血液都流得越来越慢,皮肤表面被寒风割裂,有血丝渗出来立刻被冻住,这寒意渗进骨头里,整个人都是僵硬的。云青只得在此处停下,不再往界门方向走,她开始缓缓运转大日黑天真气护体,可是凛风不止,四周灵气也十分稀薄,一直这么下去也肯定不是办法。
云青走上一座冰山,但马上发现这座山竟然在海流之下缓缓挪动。她本来想找个地方以龟息之术呆上十年,十年期满就可以逍遥自在了,但现在看来应该不行。正如苏悼白所言,此时中央大乱流陷入暴动,四周的洋流都受其影响,速度明显加快。这北海之冥也是一样,如果她真的找座山睡着了,那十几天后估计就不知道随山飘去哪儿了。
仙道还真是算无遗漏,这么一来她就不能偷懒,只能时时刻刻保持清醒了。
云青在众山之间徘徊了一阵,发现整个海域中央有一处空地,这地方几乎有小半个大陆那么广阔,因为四周全是连绵冰山,所以受洋流影响也要小些。她飞上这片空处,以玄元化玉术凝聚玉台,于虚空中搭了个临时住处。
“也罢,十年而已……”
云青双手一抬,玉台之上升起四十九根火柱,红莲业火在柱上熊熊燃烧,稍稍驱散深海的冰冷。她在玉台之上盘膝而坐,忍耐着深寒与寂灭,不问时日消逝,亦不问天地变迁。
第一百四十二回
第一百四十二回、通天神脉;极渊冰夷
北海之冥,森寒的海水开始泛起巨浪;黑色浪潮向上席卷天空,大浪打下来定格成碎裂的冰块。
白玉台里渗入了黑色,整个正气浩然的玉台被污染成斑驳的魔玉。海浪溅在玉台之上,然后被冰封,经过漫长的时间;无数锋利的黑色冰锥从空中白玉台上垂下;将整个白玉台衬得如同空中岛屿一般。黑天黑海黑雾之间仅有一点赤红;那点红莲业火盘踞于火柱之上;在凛风中摇曳颤动。
海面的浪花越卷越大;最后竟逼近了空中玉石台。
漫天海雾中有生灵藏住身形,它们露出了锋利的牙;尖锐的爪,然后……试图一击弑杀!
它们乘浪而行,皮肤光滑冰冷,浑身曲线流畅,如同利箭破空般朝着北方泛着微光的界门而去。
天空中色泽斑驳的玉台上有一点清辉划破黑暗,下一刻刀光断浪,无边海域被斩开一道深渊,那些试图接近界门的生灵瞬间被斩作两截。它们的身体僵住,化作冰渣落入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