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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灯的光晕突然闪烁起来,草动风吹入卷帘,我猛地回头,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个鸦青长袍的男子,提得高高的心脏慢慢归向原位。
这个来无影去无踪武功深不可测的人是高长恭留下保护我的人之一,我想,幸而他不是敌人,不然此时我脖子上物件早就不在了。
回过神来,那抹鸦青的袍角已经擦过门沿,转眼消失在夜色中。我掂起手上多出的物件,思念在心里泛起,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自他离开的那日开始,每隔十天,信都会准时送来,这是第四封。虽然每次只是寥寥无几的几个字,但信是一份心,向我报平安的心。我非常高兴,因为如此,我会觉得于他来说我是特别的。
撕去密封信纸边角,淡淡的墨香中正静置着一张泛黄的纸条,小心翼翼展开,纸条上的字,好像都承载着我十天的期盼。
“安好,勿念。当心沈易,身份有疑。”
落款是笔画最为繁芜的“瓘”。
他的字,七分苍劲有力,三分的洒脱,仅是看着都觉得十分漂亮,所以闲来无事我便拿来临摹,一来学习二来欣赏。但是这一次的内容却是我无论如何也不敢拿出来书写的。
趁着四顾无人,我果断将信物贴身收好。
关紧房门,灭灯,奔向床榻,盖被蒙头,一气呵成。缩在墙角,我小心翼翼地呼吸,生怕大一些的声音会将思绪打断。
沈易的身份……我不清楚,但凭我的想来还算敏锐的直觉推测,一定牵着一个惊天的秘密。
昏昏入睡,狂风忽然大作,我猛地便惊醒,纵横交错的窗棂吱呀乱颤,大有支离破破碎之势。
高长恭离开前曾叮嘱我两件事,一是不需担心沈易给我带来的麻烦,二是不需担心黑衣刺客前来捣乱寻事,方才收到的那封信,那么现他却一反常态让我留心沈易,我想,这件事的严重已经到了不得不说的地步了。
想到从燕郡深林中离开时王仁信脱口而出的话,我觉得很冷,裹紧被子后仍觉得非常冷。
这是一种从心底直接扩散到四肢百骸的冷意,为何凉润的秋夜这么冷呢,我想,一定是我在害怕。沈易对我说他杀人报仇可能会连累我时,我都没这么害怕过。
那时不怕,只是觉得沈易报仇的原因非是为他的姐姐报仇,而杀他姐姐的人,无非是市井的小民,厉害一些可能是地方的官吏。我完全忘了他那时为何要坚持送我离开,大概,不怕是因为不知吧。
在燕郡我们欲离开时王仁信问了沈易一个问题,他是这么说的:“安州别过,不知家姐可好?”
随即沈易的脸刹那便黯然得如同黑夜风雨来临的前夕,他的手轻微地颤了颤几下,脸上却倔强的勾出一丝笑容来:“托先生记挂,她……一切安好。”可事实上却是,那个如花的女子早已命赴黄泉了。
越是害怕越是冷,越是冷,越想找一个人依靠,可那个人不知在哪里,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睡是睡不着了,索性披起衣物下床。
点了灯,光晕随门缝灌进的风左摇右晃,我的影子浅浅地投在墙壁,似在经受风雨地洗礼脆弱不堪。
我认识的是断文识字的沈易,武艺高强的沈易,被黑衣人保护的沈易,冷傲有教养的沈易,惹了一些麻烦连累我的沈易,现在多了一条,他还是有着一个同威望颇高的巧匠王仁信相熟的姐姐的沈易。
安州,沈姓。
一个地点,一个姓氏,我知道,饶是再白痴的人,也会做出一定的联想了。
我一度觉得沈易的秘密并不严重,因此没有过问,但是现在,若真的不问清楚,牵连的不只是我,恐怕连高长恭都会被扯进来。安州那一场殃及满门的祸事,一定蕴藏着毁天灭地的人力。
突然,外室的门响了两声。
心底一窒,所有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还没来地及摸出短刀,随着门开的声音同时响起来的是非常熟悉的轻唤:“阿姐,你还未睡?”
“嗯!”
有句古话叫做,说曹操曹操到,我叹了口气,此时不跟他问清楚还要等到何时呢。
推门出去时,沈易正面对油灯而坐。那双澄澈好似从未被污染过的眼睛湛湛转来,我看到他的嘴角还带着顽皮的笑:“要下雨了,外面待不得,我就回来了。”
他的衣服完好干燥,雨势欲来却未来,我点了点头没说话。沈易愣了愣,随即脸上便挂了一层疏忽的羞愧:“是我的动静大吓到阿姐了吧?”
我在他对面坐下,慢慢翻出茶碗倒水。没有喝,只是用手掌合握起来:“我不知道你信不信缘分,但是我信。我想,暮春三月的那日,我在街边与你撞见,后送你包子,又被你尾随至家……这一切其实都是缘分。沈易,数月相处的缘分来之不易,现在我只希望你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沈易不解地盯着我,大概想从我脸上看出什么吧,我不太像是会藏事情的人,不然也不总会被高长恭一眼看穿。可沈易的表情始终很迷茫,他咧了咧嘴道:“不知是什么问题,阿姐你问便是。”
不知他是装作不懂还是因为我的话没有逻辑本就不懂,我觉得都不重要,只要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他能听懂便足够了。
我拢拢头发正襟危坐,慢慢问他:“你究竟是谁?”然后,“轰隆”的一声雷鸣,炸去了短暂的宁静,也炸得沈易眼底的光亮彻底碎裂。
落雨忽地劈开天幕,倾盆而落。沈易的声音很小,可我们的距离不远,这足以让我将他说的字字句句都听得很清楚。
他说:“其实,那日离开王仁信的居所,我便在想,阿姐何时才会追问我王仁信话中的深意……阿姐你是好人,拖到这一刻才问我,换做我,大概当下就会询问清楚了。”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那时不问,是因为不曾在意,可现在不同,多了高长恭的嘱托,我再也不能忽视下去。
“既然阿姐一直在打探王仁信的消息,你一定知道去岁年底,王仁信身在幽州之事。”沈易盯着油灯的底座,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笑,“我猜,正是因为他在幽州,阿姐才会来到幽州吧。”
“来幽州之前,王仁信曾为长姐做过一些东西,胭脂盒、木雕云纹珠、精致的枣木簪……一年前的事,真的很久了,久得我都记不清还有其他什么了。”他拨着灯捻,左挑一下右挑一下,格外细致,好像屋中所有物件中,只有这一物另他专注凝神,“因为我的姐姐在安州,王仁信在安州住了一年,后因父母不同意他与姐姐的事情,他才黯然离去。”
我舔了舔嘴唇,正要开口,便听到他给出同我猜测相似的答案:“我是安州沈氏唯一的幸存者。”
噼里啪啦的雨声愈发地急促,沈易的声音带着莫名的苍凉:“安州刺史……是我的父亲。”
…… ^ ^ ……
往事如烟,但我很清楚沈易的过往永远不能化成一缕青烟,袅袅地散去。
他的过去全是黑暗与鲜血染就的画面,一幕一幕宛若十八层地狱般惨烈。安州沈家一族百余口性命死于一种武器,银晃晃的长刀,一刀毙命。
沈易白日犯错被父亲罚跪在祠堂,他姐姐因担心偷偷带了饭菜去探望,于是,两个不足十八的孩子在祖宗的祠堂里逃开了一场杀戮。沈易是幸运的,他的姐姐也是幸运的,可面对这样一场流血的屠戮,他们又是何其的不幸。
祠堂的白烛明灭颤抖,阴风阵阵吹来,那一晚他们还不知道第二日的光明再也不复存在。
天崩地裂莫过于此,为了躲避仇家的追杀,十四岁的孩子却要带着十七岁的姐姐开始了逃亡的生活。因幽州有沈家暗藏的势力,他们决定赶赴幽州。
在去幽州的路上,姐弟两人被流民冲散,就此失去联系。数日之后,当他发现姐姐最爱的贝壳在他人手中拼命抢夺时,遇上了我,给饥肠辘辘的他两个包子。
沈易的脸上布满悲怆的沉痛:“抱歉阿姐,我欺骗了你……可沈家上下百余口性命一夜之间尽赴黄泉,我背负着全族的仇恨,唯有蒙混改名才有可能伺机报仇,。”
“那时我还未联系上父亲暗藏的势力,若无你出手相助,我已饿死街头或是被贼人打死了。上天好愚弄世人,我想法设法拿到姐姐贝壳,顺藤摸瓜知道她被幽州的匪人取了性命……”一个滚热的泪从他的脸颊滑落,“后来,我带着人将那些匪人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