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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下笼着绰绰月光,屋舍燃着跃跃高烛。思虑着,当眼前的一切如同萦着朦胧雾霭时,我靠在廊下木柱上竟不知怎地便模糊地睡过去了。
没有梦,没有回忆。耳边还是风声水声言语声,以及鼻息处的醇醇酒香。
待我被人唤醒时,庭前石桌上只残留着杯盘酒盏了。
还是那个青衣侍女,为我披上外衣后又仔细拢了拢领口:“夜深微凉,不成想姑娘竟睡熟了。殿下和公子酒醉现已被扶去安置了,奴婢这就送姑娘去安置。”
我看了看她,一张说不出改如何形容的相貌,淡淡的眉眼,氲氲的口唇。柔静的脸像是一湾清浅的溪流,这是一种不同于谢轻萝的安静,恍若可以忽视却分明有着浓重的存在感。
没想到宇文邕身边的侍女都是这般出众,念及刚诞下长子李夫人那张漂亮的脸,也难怪他会疏离如同小孩般的谢轻萝。
喝酒的人睡了,这隐在长安一隅的小院落也变得平静了。我的这句“麻烦了”显得寥寥寂寂。
…… ^ ^ ……
风吹云动,云飘月移,不知云在动还是月在动,亦或是人在动。
喝了不少的酒,也不知高长恭现在如何了。按捺多次,我终于问出了口,探得他的住处,其实仅仅与我的隔着一条走廊,很近的距离,我立刻奔过去。
推门进去时,他正侧躺在榻上,一室的酒气熏天。我嗅了嗅,太浓郁了,轻轻打开了窗子。又折到榻边时他已换了平躺的姿势。
他睡得很沉,呼吸冗长均匀。
我坐在他床边,细细看他,微微烛光映得他的面容如冠玉般美好,长睫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阴影。这样的他太安静,同白日里与我生气、微笑捉弄人的样子判若两人。我见过生动的他、爽朗的他,甚是是生气的沉默的他,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安静的他。
我轻轻笑了笑,他的手突然动了一下,吓得我急忙捂住嘴巴,我担心把他吵醒了。可能是酒喝得多了身体不适,他的眉心紧紧的皱着。
我想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探出手去抚平。指尖触到一抹灼热,仿佛烧尽心底,我的手蓦地一缩。
我喝过酒,虽然没醉过,但是知道喝多的感觉并不好受。于是起身去铜盆里浸湿帕子,给他擦脸应该是可以降温的。
这方手月白的帕子其实也是他送给的,就在偶遇抛丝绢向他示好的姑娘的那日晚上。他后一步回到客栈,却将这方手帕塞到我手上。当时我还愣了片刻,他却得意地解释着:“此前你不是很生气么,我想,你兴许羡慕别的姑娘手里有不少漂亮的帕子,虽然不甚华丽,但也算是精品,收着吧。”
我收下了,没有为什么,只是觉得收了他那么多东西,也不在乎再多一个。其实很多时候我看不懂他,就像我从来看不懂自己的未来一样——看不清,猜不透。
不只是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甚至想,他、他们,这些人我遇见的所有人,与我隔着一千多年时空距离人,我能感受到他们的喜怒哀乐,知晓他们有血有肉有泪,可我会怀疑他们是不真实的,是一场虚构出来的幻境。或许某一天,一睁眼,我就发现我的生活又回到了最初。
事事难懂,事事迷茫。
手背触了触他擦过的脸,温度降了不少,我舒了口气。然后,从颈间取下木头吊坠,黑色线绳像是狰狞的刀锋,横亘在掌心。
明天以后,我便越来越接近迷失的地方了,但愿抵达邺城一切顺利,但愿我可以如愿地回家,回到我的世界里。
悄悄退出高长恭的房间,我转过长廊还未及门庭,却惊然发现衣衫完好发髻整齐的宇文邕。
我睁大眼睛仔细看了半响,仍旧没看出半点醉酒的端倪。想着谢轻萝之事还有我搀和了半脚,我觉得自己还是避免单独见他好,正犹豫着自己是装作没看见绕进屋中还是装作自己在梦游回去睡觉呢,结果他已看见了我,冲我微微的点点头,唤了一声:“沈姑娘。”
躲是不成了,我慢吞吞走过去,想着法子不让他算账。当然,若是他还醉着,那更好。我在他身边绕了两圈,伸出三个指头竖在彼此眼前,问:“你说,这是几?”
宇文邕揉揉眉头,无奈的又笑了笑:“三根指头。”
为了防止这一次是他运气好恰好蒙对了,所以我又伸出一根指头比划:“这是几呢?”
“一……”
我吃惊之余觉得天要亡我:“殿下真乃神人也,不仅生孩生得快,而且醒酒也这么快!”
他一愣,随即哭笑不得:“……阿萝的父亲比我小两岁时,便有了她大哥,这并不奇怪吧。”
“……”这就叫人比人气死人么,我凌乱地想:他难道是觉得自己很晚么……
他又说:“我未醉……想必孝和,也未醉吧。”
我险些滑到,他真没醉。
“你勿需担心,阿萝之事已经过去了。”
这便是不打算计较了。放松起来竟然觉得有些困,站得很累,于是干脆坐在走廊边沿抱着柱子说:“他大抵是真醉了,睡得很沉。不过你装醉也太不厚道了,骗了他,不知道他晓得了会不会找你算账。”
晚风送爽,爽到极致变成冷,我紧了紧身上的衣服问道:“为什么装醉呢,如此怎算得上是畅饮,会遗憾吧……”
“你们明日便要启程返齐,贪杯……总是不好。”他同我一并坐下,目光深远:“这恐怕是我同他最后一次畅饮了罢。”
“为何?”我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他明天就回家了,你们隔得这么远,喝酒当然不容易,要么你奔过几个州,日夜兼程去邺城找他;要么他奔过几个州,从邺城来长安找你。总之见个面还需好几天;远水救不了近火,恐怕彼此赶到的时候,早没了喝酒的兴致,那可真就是白跑一趟了……浪费人力物力财力的事情,还真不是一般人会做出的事。”
宇文邕默默地瞥了眼藏在云层后的月亮,又看向高长恭安置的屋子,最终才将视线转回我身上:“想必孝和……他应该是习惯了你的思维吧……”
“我思维怎么了?”我反问,“这跟他习不习惯有什么关系?你还没说为什么这是最后一次畅饮呢?”
“我不会去齐国,他将来应该也鲜少来周国了。”
我疑惑:“这么肯定?他其实很闲的,将来肯定还会过来溜达溜达的!”后一句纯属是我猜的,他将来忙不忙他自己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
“不会。因为——”宇文邕顿了顿,目光变得沉沉:“他姓高!”
我大惊,莫非宇文邕猜到了。当我再去看他时,他已闭着眼睛沉默了。
有些事情或许我觉得瞒得很好,但聪明人总会察觉到一点的。为了避免我这个不聪明的人说错话,我决定扯开话题。于是从袖带里摸出枣木珠递到他手上:“谢谢你今日的款待,我一穷二白,也没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这是我收集的辟邪枣木珠,送予你家小豆丁,愿他健康成长!”
他怔了怔,眼中闪过诸多情绪,最终只是将枣木珠握在手中:“礼轻情意重,多谢。”
“这一别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可知阿萝何时能被放出来……”
宇文邕叹了口气:“应该会很快。”
“那就好。这么一直关着,她可能会疯掉的吧,阿萝性子活泼,自然喜欢出去游乐,听你这么说,我心里的石头也就放下了。”
“阿萝,不会……”
“可是小阿萝注定是要伤心的了,你想啊他嫁给你后就得当后妈,这感觉想想都觉得幻灭啊……”
宇文邕嘴角抽搐,手按住额际:“你想多了……”
我想得多不多不要紧,要紧的是谢轻萝怎么想。
哎,落花有意流水总无情。就连天上那抹被乌云遮住的月光,也是惨淡如斯,惨淡如斯啊。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酒逢知己千杯少”时,不由自主的打出了下半句:“从此萧郎是路人。”突然一个激灵,我郁闷,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第十八章 返程(上)
秋寒露重,霜烟弥漫,举头的日光似躲在层层朦胧的白纱之后,窥不得全貌。
谢轻萝自腕上取下那串银色小铃递给我,那双本就如水的眸子变得更加湿润,更加明亮。手串上的银铃雕着细细的花纹,勾勒出精致的图案。
在此之前我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