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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他怎么会死呢?他写那一本《病榻遗言》究竟是什么书?他为什么要对所有的人讲张居正?官场就是战场,他失败了,怪我张居正吗?
院子里有两个小厮,看见来一群人,过来问,你们是什么人?有什么事儿?
张居正说,我是张居正,要看看高公,听说他身体欠安,他怎么样了?你带我去看他。
正说着话,高拱的家人全出来了,有高拱的儿子,有儿媳,男人女人都不避讳,看来高拱确是不行了,人都聚在这里,陪他走完最后一程。
高家的人对张居正不卑不亢,他们恨张居正,也恨张居正此时来打扰高拱,但不知高拱对张居正会是什么态度,便带着他去了高拱的住房。
高拱一个人躺在床上,看到张居正,眼睛亮了一亮,颤声说:“太岳,你来了?”
张居正一时心酸,泪水马上就流下来,他说:“新郑兄,怎么会这样,你一向身子骨是很强壮的。”
高拱苦笑:“有你,我怎么能强壮?”
张居正还是不适应高拱的抢白,他强笑一下,压住心底里的不快。高拱的儿子说:“父亲,相爷来了,是看你来了,你想对相爷说些什么,说好了。”
高拱的儿子是吏部左侍郎,也告假在家,日日守着高拱,他性情不像高拱那么倔犟,怕高拱再得罪张居正,给家人带来祸患。
张居正笑:“好了,好了,你出去吧,我与新郑兄谈一谈。”
家人全都出去了,床榻前只剩下了高拱与张居正。
过去两人在西庐天天对坐,就是在国子监时,两人也时常一起出入,时称他们“高张”。如今高拱将不久人世,张居正心里感慨万千,他微喟说:“我们从前在一起好多年……”
高拱说:“我没发现你是一个能玩阴谋的人。”
张居正说:“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
高拱仍是不依不饶:“你应该把我踢开吗?你是我带起来的人,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张居正轻声地:“我做元辅,就得踢开你。你也踢开过徐阶,我也一样。”
高拱说:“你说得对,你说得对,一报还一报。你也得被人家踢,一还一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张居正笑一笑,笑得很勉强,高拱还是那样,耿直性情,宁折不弯啊。
“你与冯保勾结,做了不少坏事吧?”
张居正一叹,说:“你与也陈洪勾结。”
高拱叹气:“是啊,你不是好人,我也不是好人。”
张居正说:“我弄了新政,你走了,我把所有的人都留下了,我没清走你的人。”
高拱失笑:“我的人,我哪里有人?那都是你的人,你看不惯的,都弄走了。我看中的,都是人才,你留下的是能干事儿的人,这跟我有关系吗?”
张居正说:“这也是你的功劳,我说真的,我很感谢你。”
“你行了所谓的新政,实行‘一条鞭法’,全国丈量土地,有一些事是我们原来要做的,我一走,这些都成了你一个人的功劳了。”高拱一叹。
张居正分辩:“我从来没想到那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我想的是大明朝的事儿。”
高拱笑笑:“我死到临头了,还拿话来敷衍我?”
张居正很坦诚:“我不是敷衍你,我是告诉你,所有的事儿都是大家一个人接着一个人做的。当初徐阶做的,以后你做的,再加上我做的,都是一件事,就是保住大明朝能顺顺当当的过下去。”
高拱嘲弄地:“你别做梦了,大明朝眼看气数已尽,你能有回天之力吗?”
张居正说:“只能顺天意,尽人力。”
高拱笑他:“你弄‘一条鞭法’就不尽天意,你丈量土地,又不尽人意。你这么做,只能弄得天下更穷。你丈量土地,只能弄得‘豪猾不得欺隐,里甲免赔累,小民无虚粮’。”
张居正情绪激昂:“我就不明白了,豪猾不得欺隐,不好吗?里甲免赔累,不好吗?小民不得虚粮,是不好,但有前两项,后者也算是过得去了。”
高拱厉声:“你当你是谁?大明朝怎么样才能苟延残喘?靠你们这些内阁的人不贪不占,靠你替皇上拿回大量的银子供他挥霍?不是。要靠民心,民能生存,便少造反,少了造反之人,天下事或有可为。你这么干,只能使得大明朝坏在你手里!”
张居正说不出原因,但心里很震惊。高拱与他有争议,高拱的看法或许是对的,要依高拱的看法,要少征轻敛,大明朝或有转机。他做得不对吗?皇上信任他,大明朝指望他,他能不做吗?他得有政绩,得雷厉风行,得太仓有钱,库房有米,让天下各地府县都知道,不做出政绩来,就得被罢免,地方官员才勉力而为。可这恰是高拱所攻击的,正因为他这么做了,高拱才说,他把大明朝给弄坏了。
阁臣中,张四维是主张轻敛减税的,他力主重商减农,这是一个方法。申时行也说,要少征免税,养民生息。但他听不进去,他要丈量土地,要再清查大明朝的户口。从清查中得知,万历六年期间,天下共有一千零六十二万一千四百六十六户,六千零六十九万二千八百五十六人。有这么庞大的人口,就单是吃饭也成问题,何况每一年都要受灾,天灾不断,有时是蝗灾,有时是地震。单从万历初年起始,天下地震就不断。张居正不信灾异警示,但他也拿这灾异警示来对万历说事儿。他说,天灾示警,皇上应修德以禳,但他自己从不信那个,德来自行为,来自修身,不来自天灾祸患。
张居正仰天长吁,泪已噙眶:“我做了,我要清量土地,估计要在万历八年左右才能做完。”
高拱问:“你做这个做什么?”
张居正说:“我要理税,税理不清,有人就幸灾乐祸,有人就坐享其成,这于理于情都不宜。”
高拱说,算了吧,人就是那么回事儿,你想让人不贪不占,那怎么可能?你张居正也贪也占,你一路上行船,是顺风顺水,所有府县都送你人情礼物,你家的田地也连成片儿了吧?富可敌国,对不对?这是什么?这就是大树,你从没当自己是大树,但你的家人、奴才就把你整死了,把你弄成了孤零零的一棵大树,哪一天你忽地省悟了,可只剩你一个人在野地里挡风遮雨,身旁再也没有一个人了,你才明白,原来你只是一个孤家寡人。
张居正不愿意听高拱的话,不知道高拱的话是从世态炎凉中体味出来的,几多辛酸几多白眼,才换来了今天的体味。他对高拱的话不以为然,因为他正受皇上宠信,不必在意朝臣们的攻讦,他们能奈他何?
高拱说:“我要死了,你还要整我吗?”
张居正问:“听说你写了一本《病榻遗言》,我能看一看吗?”
高拱笑,笑得有一点儿狡黠:“我写了,我写了你在那次朝争中的阴谋诡计,我写得很直接,你猜我这书最想给谁看?”
“你最想给后人看。”
高拱吐字清楚,咬得真切:“不是,我最想给你看。”
高拱轻声喊一下,在屋外静等着的儿子进来了,高拱说:“你拿我写的《病榻遗言》,给太岳看。”
儿子一愣,明知道此书是写张居正如何搞阴谋的,为什么还要给张居正看?他说:“家里的文稿不在了……”
高拱扬声:“我叫你拿来,我叫你拿你就拿,你怕他吗?你怕太岳会当场抄家吗?他没那么坏,他只是一个一般的小人,一个一般的坏人,不是像严嵩那样的坏蛋。你拿来给他吧。”
张居正看着稿子,心里惊叹,高拱居然在病中写了这么多的文稿,他翻了一下,正看到当时他是如何把高拱弄下台的。他说:“你写得也不全对,太后不看好你,皇上不看好你。”
高拱仍是认定:“主要是你不看好我,只为了你自己上去,你把我整垮了。”
张居正一笑。
高拱的儿子怕父亲与张居正吵起来,噙泪说:“太岳叔,你看在我父亲要病死的份儿上,放过他吧?”
张居正一叹:“他要死了,不放过我,我怎么放过他?他有本事,我没本事与他再分辩了。”
高拱笑:“要是怕,你就拿走,把这一部书烧了。”
张居正说:“我不怕,我的身后,不光有你,还有许多人反对我,这会儿有人正在各地的书院讲我的坏话呢。”
“你会取缔那些书院吗?”高拱直皱眉。
张居正说:“我正要办,把所有的书院全都撤了,让他们无处去蛊惑民心,也不让他们扰了读书人的心性。”
高拱说:“世事就是如此,你越是反对,他们就做得越是来劲,你一反对,书院可能更多了。”
张居正说:“我一定要取缔它们。”
张居正把带来的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