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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庐还是那么破旧,依稀记得父皇大渐时,他曾被高拱、张居正带来西庐,那时看西庐就觉得怪怪的,这会儿再看,就跟那时心境不一样了。
张居正和吕调阳、张四维正在处理事务,今年各地试行“一条鞭法”,颇有成效,税费交缴也比往年要好。
请皇上在正中间张居正的座椅上坐下,三辅臣就在一边恭敬地站着。
万历说得很客气:“为了我大婚,有劳张先生,有劳几位了。”
张居正身穿吉服,这是皇上特意赐给他的,很新,穿着不大舒服,但只能穿,这可是皇上的恩赐。他说:“皇上大婚在即,内阁就有些忙乱,很快就会好了。”
万历在想这件事怎么跟张居正开口,张居正从小看着他长大,在学书读经时动辄就训诫他,他对张居正便十分畏惧,如今看张居正还是有点儿怕,话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来。
张四维一看就明白了,皇帝有话要说,却又不好说,就问:“皇上亲自来西庐,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谕旨?”
万历一听他问,趁机说:“朕来是有两件事儿,一件是朕大婚所需银子,不能由内府出,只能由户部出。第二件事,就是朕要大婚,总不能让两宫皇太后的寝宫残破不堪,这有失孝道,也要诏令户部出钱,为两宫皇太后修葺寝宫。”
张居正问:“依皇上看,这两件事要户部支多少银子?”
万历说得尽量轻松些:“也就三四百万两吧?”
西庐便静下来了,鸦雀无声。临冬的西庐没有太阳,屋子里阴冷阴冷的,烧着三四只火盆,还是没有暖意。
皇上不看张居正,他这时最不想看张居正的眼睛,也不想听张居正说话。但内阁辅臣中,吕调阳、张四维是要看着张居正的脸色行事的,张居正不说话,他二人便无法表态。
就这么一直闷着,没人出声。
张居正心里生气。
万历五年,虽说太仓银岁入比过去多了,但灾祸连连,兵乱又起,养兵,赈灾,开漕运,户部那一点儿银子用起来真是捉襟见肘,哪里够用?皇上大婚,一张嘴就要三四百万两银子,这让他无法满足,连怎么回答都想不明白了。但话总是要说的,张居正说得很委婉:“皇上,我记得也就是三年前,慈庆宫、慈宁宫都大修过,宫殿这会儿还是绚丽辉煌,跟新修过的一样,修好不到三年呢,不必重修了吧?”
万历就翻了翻眼,去看张四维、吕调阳。
张四维和吕调阳点头说:“是啊,不必重修了。”
万历说的头一件事,一张嘴就让张居正一口回绝,他没想到,事儿这么快就让人家否定了。他吧嗒了几下嘴,没说话。
张居正说:“户部的银子是要留着赈灾、募兵、治河、理漕、平叛用的,这些事哪件事儿都紧要,不能用户部的银子。”
万历火了,话自然硬气些了:“依张先生看,是不是也不必大婚了?把皇后用一乘小轿迎回来,就得了。”
张居正很委婉地说:“内府生意做得不小,内府的银子这次大婚不用,什么时候用?这是最重要的大事儿了,把内府的银子拿出来,用在皇上大婚上,不是正好吗?”
万历很沮丧,起身就走,理也没理三位辅臣,把三位辅臣扔在西庐的暖阁里。
皇帝一走,吕调阳有些不安:“皇上有些生气了,不如就给他银子,以后的事儿再说。”
张居正说:“大明朝可不能这么做,家事、国事都成了一锅粥,祖制、特例彼此不分,要是都那么做,还要我们这些辅臣做什么?”
吕调阳、张四维看着张居正,心生钦佩,但也不无担忧。皇上大婚想从户部调银子,这件事他想得美,又想得妙。要说不行,也有道理,本朝自太祖皇帝建国,内库银两归皇帝与后宫使用,这是有成例的。张居正这么说,也没什么错。但皇帝起身就走,分明是生气了,这让吕调阳、张四维感到担忧,皇上与内阁有隙,这可不是好事啊。
吕调阳忽地想起一事,想当年高拱反对晋封皇上生母做慈圣皇太后,高拱的话与张居正此时的态度一样,历史就是这么一次次重复着。但高拱是败者,张居正以为皇上会听他的,皇上会听他的吗?
万历问冯保:“你说说,张先生这人怎么样?”
冯保一听他问,不由得有些慌:“皇上,你这话奴才可就不明白了,张先生是一个好人哪。他管内阁,这会儿万历五年不到年根底儿,就岁入太仓银两四百多万了,这可是自先皇隆庆年间没有过的大喜事儿啊!”
万历闷闷不乐:“我要他做两件事,他都不干,他根本就不听我的。”
冯保问:“他什么事儿不听皇上的?”
万历直说:“我要修慈庆宫与慈宁宫,他不干。我要他拿出银子给我大婚用,他也不干。”
冯保笑得坦率:“这奴才就不明白了,这两件事可是咱大明朝眼下的最大的大事儿了,张先生怎么会不干?”
“他说,慈庆宫与慈宁宫三年前修过,这会儿还是新的呢,不用修了。他说,朕大婚不能从户部拿银子,内府的银子干什么用?拿内府的银子就是了。你说,他是不是不愿意我大婚?”
冯保笑:“张先生说得也对,也有道理。从前是说过,太祖皇帝说,要是皇上亲用或是家用,一定得用内府的钱,这件事张先生记住了,拿这个法儿说你,你也得听,他讲得有理。至于户部拿不拿银子,奴才就不敢妄议了。”
万历着急地:“你说,我听呢。你说,你说呀。”
冯保说得八面玲珑:“张先生想的是皇上的大明朝,这没什么错。皇上想的是自己的大婚,也没错。”
“依你说,我就没想着大明朝吗?”
冯保说:“只是奴才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说?”(文-人-书-屋-W-R-S-H-U)
万历大叫:“你说,别吞吞吐吐的。”
冯保说,皇上不必着急,大婚是大事儿,户部的钱拿不出来,咱内府有钱,这内府的钱可是奴才们帮皇上挣的,咱家在外面开店子弄铺面,还有帮办军饷什么的,都得了钱,攒着呢。攒钱做什么用?不就是给皇上用吗?这会儿要大婚了,皇后是什么人?是皇上的人,是咱内府十来万奴才的主子,要替主子张罗大婚,是咱内府人的光彩,咱得忙活着,这事儿交给奴才去办好了,准张罗得让主子高兴。至于慈庆宫与慈宁宫的事儿,皇上问一下两宫皇太后,要是主子一心要修,咱内府打折了骨头也办,找钱呗。
万历说:“大伴儿,还是你心疼我,你比张先生心疼我。你看他,就知道训我。”
第十一章 人心不足
陈三谟上了一疏,他说,德州韩承业妻王氏殉节。初承业没,誓殉之,七日不食,姑强之食糜。遂绝盐茹,每晨哭,燃香诵经不绝声。居二载,忽治葬,留偈几上,趺坐室左,戒人无近。俄口出火下垂,色白如轻云,鼻流玉筋。良久火遍体,金色焰至数丈,光达十里。而香火尽,遗骨如生,所坐土结莲花千朵。事闻抚按,请为立祠表门。'① 《枣林杂俎》(清)谈迁著,五六四条·韩烈妇。'①
陈三谟说,事出德州,是皇上威德所至,天下归德的表征,如果能得皇上旌表,天下人心归德。望皇上能写一谕旨,使得天下德治,众望所归。
这疏由六科送至内阁,张居正看了,很是生气:“陈三谟真是一个糊涂虫,这种事,弄得大了,不好。弄得小了,像是皇上不重德,但此种事,怪诞、贞节、妇德都纠缠在一起,难说她是怎么回事儿,一传十,十传百,竟传成了坐土结成莲花千朵,真有这种奇异,你们信吗?”
吕调阳说:“我是从没听说过。”
张四维颇有深意地说:“也许会有呢?百姓少闻,或许会信其异,如有奇异,便是大明朝的福祉,这有什么不好?”
张居正沉吟:“依你说,便要旌表她,要皇上给她写上一个牌坊,立在她坟上?那时人们不光会笑皇上无聊,也笑我内阁阁臣滑稽。”
张四维说:“或许说不定会说我皇上英明,说我内阁有怜恤心呢?”
张居正默然,忽地笑道:“也是,我是想得太多了,或许是你说得对。”
再看一道折子,浙江学政上疏,参劾浙江少数生员弃戴头巾,有失礼仪事。要求内阁出文明令勒察,凡有不戴生员头巾出席隆重场合者,摘去生员名录,废其生员籍册,永不录用,不许再参会试或是纳贡入庠。
张四维讶叹:“这就怪了,如今连读书人都不想戴头巾了,听说是嫌头巾难看。什么好看,内阁大员的补子服好看,是大红袍子,鹤顶子服,好看,是不是?可他没到那个份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