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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拥上来,抬的抬,喊的喊,把人抬走了。
邹元标站在一旁,看着四人受过刑,他拿出奏疏,密封的密疏上有火漆,他说:“这是向皇上奏的密疏,望替我呈上。”小珰自然不敢怠慢,他是新取的进士,又是刑部办事人,谁知他来日会不会又是一个权倾朝野的张居正?小珰说:“我替你交上去好了。”
邹元标慢慢走回去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刚才四人受廷杖的地方,淤积的水里漂着鲜血。他看到了他的明天,他想,也许是明天,也许再晚一两天,他也要在这里受刑了。
邹元标说:“张居正,想把一个大明朝弄成你一个人的天下,那可不行。”
受刑的人被抬走了,赵用贤昏死过去了,刚抬入家中,便断了气儿。妻子与儿子哭泣着,要给他穿上殓衣,装入棺材,忽听得有人喊,家人撞进来说:“这人不听我们的,他说是老爷的故旧,非要进来看,你看他……他生生撞进来了!”
赵妻不认识来人,就见他扑过来,看着赵用贤,问:“你们这是做什么?”
赵妻流泪说:“我不知你是不是老爷的故旧,可他死了,我们正在给他穿殓服呢。”
来人笑着说:“不必,不必,他没死呢。”
赵用贤的儿子扑上来:“你是谁?你干什么?你别拿我父亲开玩笑!”
这人说:“我是李时珍。”
赵用贤的妻子与儿子一听,马上破涕为笑:“你……你真是的是李时珍?”
李时珍笑了:“又不是能员大吏,充那个威风做什么?我只是一个郎中。来啊,帮我一下。”
李时珍拿一些东西,像是药团子,把它装在一个小纱布口袋里,把它塞在赵用贤的耳鼻嘴里,说:“好了,把我大门外车上的黑羊拿下来。”赵用贤的儿子与人把那只黑羊牵扯进来,直牵扯到了屋内。李时珍以刀割羊,以羊肉臑片贴在赵用贤的腿上,再涂上一层油,说:“不能动,只要他不翻身,过十几日就好些了。”他再拿出一束熏香来,说:“就在他鼻前点燃,每天熏他,他就会活过来。”
李时珍把这一切弄完,赵用贤忽然呻吟起来,嘴里念念有声:“我不怕你廷杖,打死了我,你打不死大明朝的士子百姓!”
李时珍说:“好了,我要走了。”
赵妻拿出银子来,送与李时珍,李时珍笑笑:“我不要银子,我要救的是他的性命。”
艾穆与沈思孝更惨,受刑后被关在镇抚司的大狱里。这晚上,两人奄奄一息,忽听得有人叫:“能否叫家人探监?”看管的小珰听了魏朝的吩咐,许让家人探看,便说:“看就看吧,只怕人熬不过去了。这么多人,哪一个是他两个的家人?”
一群人都指着李时珍说:“他是。”
小珰问:“你是艾穆什么人?”
李时珍说:“内兄。”
小珰再问:“那谁是沈思孝的家人?”
一群人又指着李时珍说:“他是。”
小珰奇怪了:“怎么是两家的亲人?我们可是知道,你两家从不沾亲带故。”
一人塞给小珰一包金银,悄声说:“他是郎中,让他进去吧,我们就不进去了,好不好?”
小珰说:“那可不好,家人来了,怎么能不让你们进呢?这个郎中进去,再一家进一个人,看看亲人,打得狠了,救不救得过来,还说不定呢。”
李时珍进去了,看艾穆与沈思孝。
两人昏昏沉沉,躺在草铺上,草铺上满是血迹。李时珍摸摸两人的脉息,说:“还有救。”
邹元标归家,沈懋学正坐在他家里等他。
沈懋学问:“你上了疏?”
邹元标点头。
沈懋学说:“我来,是请你喝酒,你看中了我三十年的江南女儿红,我没舍得给你喝,这一回我想请你喝。”
邹元标大笑,笑得激愤:“你是怕我死了,喝不成了,落下了一个吝啬鬼的名头?”
沈懋学苦笑:“我怕你喝不成了,到了地狱里,忌恨我。”
两人笑,但眼中有泪。
两人坐下,人手一杯。
沈懋学问:“为什么还要上疏?”
“终不成一个大明朝,就成他张居正一个人的天下?”
沈懋学问:“你的疏是怎么写的?”
邹元标很得意:“我直刺张居正,控诉他是大明朝的罪人,他的‘考成法’只不过满足了皇上的私欲,根本不能使大明朝的百姓过上好日子。他免去隆庆初年的税,是要催后来的欠税,他那么做都是为朝廷,根本不顾惜民力。民力已疲,民心亦变,这是最可怕的。要是边鄙异族再来进犯,大明朝得倒退多少年?”
沈懋学击节而叹:“说得好!”
邹元标说,我写道:“陛下以居正有利社稷耶?居正才虽可为,学术则偏;志虽欲为,自用太甚。其设施乖张者,如州县入学,限以十五六人。有司希指,更损其数。是进贤未广也。诸道决囚,亦有定额。所司惧罚,数必取盈。是断刑太滥也。大臣持禄苟容,小臣畏罪缄默,有今日陈言而明日获谴者。是言路未通也。黄河泛滥为灾,民有驾蒿为巢、啜水为餐者,而有司不以闻。是民隐未周也。其他用刻深之吏,沮豪杰之材,又不可枚数矣。伏读敕谕,‘朕学尚未成,志尚未定,先生既去,前功尽隳’。陛下言及此,宗社无疆之福也。虽然,弼成圣学,辅翼圣志者,未可谓在廷无人也。且幸而居正丁艰,犹可挽留;脱不幸逐捐馆舍,陛下之学将终不成,志将终不定耶?臣观居正疏言‘世有非常之人,然后办非常之事’,若以奔丧为常事而不屑为者。不如人唯尽此五常之道,然后谓之人。今有人于此,亲生而不顾,亲死而不奔,独自号于世曰我非常人也,世不以为丧心,则以为禽彘,可谓之非常人哉?”'① 《明史》列传第一三一·邹元标。'①
“好,当浮一大白!”
两人回头看去,就看到了走进来的陆树德,陆树德手里捧着一坛酒说:“我要跟你们两人痛饮,喝个一醉。刚才尔瞻兄这一段话,真是胜似骆宾王的《讨武瞾檄文》,一下子就把张居正这人的根子说透了。‘才虽可为,学术则偏;志虽欲为,自用太甚’。连他为人才气全都说得明明白白,好,可是真好。这是人家送我的好汾酒。你还有什么好疏辞,说与我们听。”
邹元标说:“还有呢,我诵与你们听。”
陆树德叹息:“尔瞻是一快人,你心直,是当下奇人。我就完蛋了,被我兄弄去做尚宝卿,天天不是拿符牌就是拿印鉴,快要把我弄疯了,哪里还是一个言官?我只是一个办事员了。这次上疏的多是刑部官员,让人羞愧,也让张居正汗颜。就连六部官员也反对他了,他还不深省?”
邹元标说:“他只会越来越疯狂。”
陆树德说,先是余懋学,再是傅应祯、刘台,张居正把人都赶出京城,总不会偌大的一座京城,只留下他一个人吧?剩下他孤家寡人,他还行什么新政?
邹元标说,什么叫新政?只看有利于民,还是有利于他自己,只有利于他自己,是新政吗?不是,只是旧而又旧的陈辞滥调而已。拿这个陈辞滥调来对付大明朝的官员,动不动就因拿不出政绩来,把你锒铛入狱,再不就把你一下子罢免了,他这么做,就是要把大明朝搞乱啊。
万历问冯保:“大伴儿,这会儿再也没有人敢来说张先生‘夺情’的事儿了吧?”
冯保说:“没有多少人说了,但还是有一个人……”
万历惊讶:“还有人来说,他不怕廷杖吗?他是谁?他怎么说的,念给我听。”
冯保说,这人是新取进士邹元标,是一个读书人,一个吉水籍的才子,在江南可是大有才名。他上了一道疏,叫做《亟斥辅臣回籍守制以正纲常疏》。
万历喃喃地:“这可是怪了,就连朕看了廷杖,心里也害怕,他怎么不怕呢?今天这四个人,有没有打死了的?”
冯保说:“没有,谁敢打死他们?”又继续念,一念到“才虽可为,学术则偏;志虽欲为,自用太甚”,万历就笑了,悄声问:“大伴儿,你说,他说张先生这话,是不是有一点儿对?”
冯保很惊讶,他看着万历,这孩子小小年纪,竟是这么聪明,连邹元标对张居正的这句评语,他也这么看?冯保从后脊透出一阵子凉气,他和张居正是不是把万历看轻了?冯保说:“他说得对不对,我不知道。可我知道,张先生是替皇上攒钱的,这会儿,张先生一行新政,皇上的钱就多了,张先生是有功,不是有过,这事儿没错。他们都想借着由头把张先生赶走,一旦把他赶走了,新政也就完了,皇上的钱也就没那么多了。”
万历悄声说:“我要钱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