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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熙站在他身后,觉得不妙了。
这件玉雕原是唐代的宝物,雕刻的人物皆宽衣大袖、人物丰腴、线条流畅、表情生动。眼前这件雕刻中的人物,全没了唐人的华贵与雍容,一看就知道是个假货。
张鲸啧啧有声说,真是好东西。他说话时眼睛眨都不眨,恶狠狠地盯着卢大受。
卢大受心想,别蒙我了,我就是个傻子,那也能看出这是件假货,你偏说是好东西,那就是在提醒我装糊涂。
张鲸又说,李公公是皇上的亲舅舅,他做执事,应该是最清廉的。司礼监可是把二十四库、房、台厂这些要地,都交给李公公管了,准出不了错。
卢大受心里一凛。张鲸这是在提醒他,还是威胁他?你一个小珰,皇上再信任,再宠爱,给你一个天大的胆子,你也不敢说出这件事来;你要说了,连皇上的亲舅舅也会跟着倒霉。
卢大受看完了内承库的宝物,心里明白,内承库中有许多的珍宝都被人偷偷地换走了。
张鲸打哈哈说:卢大受啊,其实你不必改名,一改名就显得做人不诚实了。你原来叫卢大受,人微言轻,给皇上改名叫张大受也就是了。怎么冯保一垮台,你又改叫卢大受了?要是冯保不死,保不住有一天你还会叫张大受,是不是?
听了张鲸的奚落,卢大受不敢辩驳,只是轻声说:我就叫卢大受,不叫张大受。
二人各揣心腹事,自然有些尴尬。卢大受与张鲸从未合流,直至冯保死去他还是一心惦念着,觉得冯保走得冤枉,死得窝囊。皇上要他来内承运库查点宝物,分明是信不过司礼监的人了。张鲸话里话外的威胁与恫吓,就是要他不对皇上举报,这他不知道?
卢大受可不这么想,皇宫内府风诡云谲,变故频生,许多人的生死就只在这须臾之间。他突然觉得这是个机会,他何不趁机拿掉张诚与张鲸?就是这两个人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把冯保弄得身败名裂,如今该让他们付出代价了。于是卢大受想到了先稳住张鲸,他笑一笑说:张公公要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
李明熙站在二人身后,他早就觉得他们话语不合,讥讽、恫吓,来来去去,没什么好话。但他听不懂,他看着这二人不说内承库的库藏究竟有没有问题,回头看看提着大把钥匙的内承库监正,脸儿板板的,看不出有什么惊惧来。就想,或许他们只是说着个人恩怨,就不放在心上。
卢大受与张鲸在前面走,李明熙与监正在后面跟,相距有四五步远,前面二人的话语,有时就听不清了。
张鲸说:卢大受,我和诚公公有心保荐你,让你还回司礼监做少监,那你就官复旧职了。
卢大受打哈哈:烦你跟诚公公说,升官我是不愿意,我跟狗食儿就在皇上身边做个小珰,日子也过得去。
张鲸冷笑,你这会儿还行,长得俏丽,脸儿白,人也俊,像女人似的,皇上瞅着喜欢,摸着心顺。再过几年呢?再过几年你就不行了,不想着在二十四监管个事儿?对了,当年想把你调去钟鼓司做监正,你怎么不去?
卢大受笑:那会儿我心气儿高,以为自己能成大才,没看得上钟鼓司。
张鲸拍手笑:好,不去好,我跟诚公公商量,给你一个好差。你去跟国舅爷管库房好不好?这可是好差事,国舅爷人老实,你管这个,只比我差一点儿。
卢大受笑一笑,没出声。
卢大受心里还在想,得借此时机,一举掀翻张诚、张鲸。
没料到张鲸在一旁早明白了卢大受的心思,想着,你是要去皇上那里奏我们一本,你有这机会吗?
张鲸说,卢公公回宫去,还是好好想想我说的话,要能来管内府的二十四库、房、台、厂,那是最好了。
张鲸眼看着卢大受上了轿,被抬向宫里去。
卢大受坐在轿里,想着皇上这会儿一定还想着珠宝的事,内承运库里的国宝竟然也能失窃,内府的弊病就太大了。一定要向皇上奏命,司礼监如今跟皇上根本就不是一个心思,听说张诚、张鲸是在害死张宏之后,才爬上司礼监掌印和东厂厂督的,这两个人心狠手辣,皇上一定要早早下手,趁机除掉这个隐患。
正想着,就听得轿前有人喊:停轿!停轿!没见我们过来了吗?
就闻得一股恶臭,臭气熏人。
卢大受知道,这是宫中的大粪车过来了,宫中上上下下一早一晚出秽,都弄几十辆粪车向外运。在这宫墙外的夹道里,是不可能有什么重要官员出没的,出秽的小太监又心不顺,就一路喝吼着,要人躲他们的粪车。
卢大受拍一拍轿栏,示意停轿,要大粪车过去。
轿子靠墙边停下了,大粪车骨碌碌地滚过来,一辆一辆,卢大受捂着鼻子,受不得这臭气。突然所有的大粪车都停住,宫墙夹道间一瞬变得清静无声,甚至没一点儿风响。
卢大受觉得不对,刚抬起头来,就见轿帘猛地掀开,三四个粗壮的小珰扑过来扯头发,拽胳膊,把他直拉出去。
卢大受大叫:救命啊,救命!
身前身后都是大粪车,在夹道两头转角处站着的,是出秽的小太监,谁能听见他的叫喊?给他抬轿的小珰被逼着靠在宫墙上,只能眼睁睁地看他,不可能过来救他。
小珰们拉开粪车的盖子,把卢大受悬空向下一丢,直塞入粪车,再迅速盖上粪车的盖子。卢大受淹在肮脏的粪尿里,扑通挣扎着,连叫喊都喊不出声来。
一个小珰坐在粪车上喊着,走喽!走喽!
卢大受慌忙用手乱抓,那粪尿怎么抓得住?他就这么抓着,还真抓住了一件东西,是一块玉。卢大受奋力抓住这块玉,用玉敲粪桶的板壁,敲得咚咚响。
粪车上的小珰兴灾乐祸,笑着叫:还活着呢,行啊,你砸你砸,能砸漏个桶,你就出来了。
卢大受终于忍不住,张大了嘴……
大粪车来到了宫门,远远看见张鲸正站在宫门张望。
一个小珰向张鲸举了举手,示意卢大受被装在粪车里了。
宫门的锦衣卫人人远离,离得远远的,看着大粪车出宫而去,看着大粪车沿着神武门外的宫墙,在夕阳的微光下渐行渐远。
晚上,万历觉得头晕眼黑,浑身乏力,还感到燥热,就下令传御医前来看病,但连连服药,还是头晕不止。
他躺在榻上,命令张鲸看奏疏。
张鲸宣读一奏疏说,山东报灾奏疏一份,山东巡抚求拨粮。
万历不语,无话。
张鲸就把奏折放一边,这道奏折就留中不报了。
张鲸为万历准备了一道奏折,这道奏折是一定要给皇上读的。一道道奏折过后,就只剩下这一道折子了。
万历问:还有多少要处理的?
张鲸说,只有一道奏折。
说什么的?
张鲸说:礼部祠祭司主事卢洪春要皇上“慎起居”,节制酒色,说皇上是贪欲过度。
万历哦了一声:拿来我看。
万历躺在榻上,细看了卢洪春的奏折。
卢洪春说道:“医家曰,气血虚弱,乃五劳七伤所致,肝虚则头晕目眩,肾虚则腰痛精泄。”;“陛下春秋鼎盛,精神强固,头晕眼黑等症,皆非今日所宜有。不宜有而有之,上伤圣母之心,下骇臣下之听”;“果如圣谕,则以目前衽席之娱,而忘保身之术,其为患也深”。'① 《明史》列传第一二二·卢洪春传。'①
万历把奏折一摔,吼一声:胡说,什么叫衽席之娱?他是说我贪图酒色,说我喜欢女人。像这种疏,岂不是要败坏我的名声?说我贪娱,说我沉溺女色。他知道什么?他看见过我吗?就说我气血虚弱,五劳七伤,腰疼精泄?
张鲸说:圣上,这个人是危言耸听,圣上要不重重治罪,一定会让这种人得志,到处炫耀,他是耿正忠臣,像海瑞一样可以直谏。皇上绝不能饶了他。
万历大发怒火,命张鲸坐下,传谕内阁:卢洪春悖忤狂妄,令阁臣拿出旨意来,要重重治罪。
有小珰进来向张鲸致意,张鲸过去,再回来写旨。
万历问,出了什么事?
张鲸说,司礼监小珰报,卢大受叛逃,不知去向。
万历大怒:卢大受怎么会叛逃?他是我最亲信之人,你去派人查一查,他下午去内库房查库之后,去哪里了?
张鲸恭恭敬敬地侍立,回答:卢大受去内库查验宝物,当时我与国舅爷都在,他回来后,就不知到哪去了。
万历吼,去找,派人给我去找!你给我写谕旨,要阁臣拟旨,处置这个卢洪春!
司礼监的人都出动了,满皇宫查找卢大受,大大小小的太监们手提灯笼,在树丛间、回廊里、水池旁、花园内呼吼叫喊,喊着:小受子!小受子!
哪有人应?到处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