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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行说,海瑞没了,戚继光没了,还有谁呢?大明朝啊,你还有谁呢?
海瑞的死给了申时行一个空白,他忽地觉出,没了海瑞,很多人的脸面上露出了会意的微笑,有许多人走路更是行圆步方,举止文雅了。房寰哭海瑞时说,天下少一个海刚峰,多了无数伪君子。宁要刚峰,不喜伪君子!
天成漆黑,申时行呆呆坐在书房里,想着戚继光,想着海瑞,没有了这些人,世上便少了色彩,少了刚直,少了正义。
言官再上疏,说申时行为人轻狂,不堪重任;他任首辅,不经圣上批准,再次起用潘季驯,而潘季驯已六十六岁,以此年纪担河防重任,岂不是视国家大事如儿戏?御史胡涍上疏说,潘季驯就是一个老朽,如任他再做河防,便是贻误大事。
万历命潘季驯用八百里加急驿传赶至北京。
张鲸领万历命去看申时行与许国,对他们说,皇上有谕旨,要他来看望首辅与次辅,言官攻讦,有些言过其实,但高启愚一案,皇上会有处置的。请首辅与次辅还是去西庐处理国事,大事不处理,便会拖滞,反造成极大恶果。望二位大人体谅皇上的苦心。张鲸还说了,皇上请了王锡爵,要他谈对此事意见,王锡爵根本就没有替言官门生们张目,他力挺申时行,说他是个好辅臣。
申时行说,我明天就去西庐执事,请皇上妥处高启愚案,让臣心安。张鲸笑说,只看首辅的面子,此案也不会处分太严,请首辅放心。
次辅许国也答应去西庐执事。
当二人再回西庐时,王锡爵拿出一些拟票,对二人一一说明何事是如何剖析,如何处置的,申时行看许国,许国也看申时行,没料到王锡爵竟把繁重事务做得颇有条理,二人不由得向王锡爵一揖,表示感谢。王锡爵只是一笑,申时行说,元驭,你受累了。王锡爵说,受累不要紧,只是我就此事对你与次辅有所不满,能不能当面说说?
申时行与许国都感意外,既是回来西庐,眼前的事务又一大堆,不忙着处理事务,还有什么不满要说?但申时行沉静,许国豁达,二人笑看着王锡爵,等他说话。
王锡爵说,你们两个是大明朝的辅臣,又是首辅与次辅,万历十五年多灾多难,步履维艰,要的就是辅臣鞠躬尽瘁,废寝忘食。没有周公一日三吐哺之精神,怎么能挽狂澜于既倒?只有一件案事,便退避三舍,家居待勘,你觉得自己很委屈吗?你觉得自己做得很好吗?为什么不能承受委屈,不能坚执不阿,不惧流言攻讦,勇做砥柱中流呢?
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令申时行与许国心情一振。申时行说,元驭说得对,是我不对。可大明朝就有此制,凡受弹劾,自当家居待勘,等候处分。我不知国事维艰,步履蹒跚吗?可我有什么法子?我能不家居待勘,还在西庐厚着脸皮做事?
许国说,我也不能沉默,高启愚案与首辅有关,与我也不无关系,我做了那次的进士主试官,真有叛逆之举,我难辞其咎。
听了许国的话,王锡爵霍然而起,更是仗义执言:你是次辅,个人受污事小,国事朝事为大,如果你们家居待勘时有什么大事不能剖决,或是我直接与言官同流合污,将你们二人驱出内阁,你们这般义气用事,岂不要坏了大事?
许国行礼说,得元驭教训,我知错了。
说话声音越来越大,脾气倔强的王锡爵不肯放过他二人,他说,你做事性软,不学张居正,我没甚意见。张居正为人心狭,凡是反对他的,全被放逐,但张居正有一条优长,你却没有。他肯抗上,就是皇上做错了,他也不一味迁就,在大事上从不含混。这就是大明朝的首辅,他情知皇上嫉恨,更知身后事不妙,但他坚执做事,为大明朝力主沉浮。同是首辅,你不如张居正多了。
没料到王锡爵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王锡爵没有借机攻讦申时行,这让他二人深感意外,他是不是愿意与申时行深相交纳?是不是愿意与申时行一起做事?看来不是,他心里深深看不起申时行的软弱脾性,认为他做首辅会坏事。因而他当面直斥申时行,不怕申时行报复。
许国执义仗言,他说,依元驭所言,你是不是对言官攻讦首辅,心下以为很对呢?
王锡爵说,他们攻讦首辅,是别有用心,有人也来找我,要我做阁臣首辅,我不屑于这么做,也不肯这么做。但我不做首辅,不等于我做不了,也不等于我喜欢你这么行事。朝廷多难,要有砥柱中流,行大事者,应有果决手腕,刚烈性情,周公风范;应摧枯拉朽之势,壮士断腕之勇,如此便朝廷有福,百姓有福了。像首辅这样,受不得委屈,动辄家居待勘,臣不敢苟同。
申时行有些羞赧,王锡爵言语刚烈,毫不客气,话锋直指他为人软弱,行事优柔,不能阻皇上的贪淫喜货之心,优柔寡断之性,以为这对朝事有亏,对国政有亏。为此,申时行心里不安,又有些气愤。许国更是脸色难看,王锡爵对申时行都这么申斥,对他上疏家居待勘一事穷追猛打,寸步不让。他想,按王锡爵所说,如果申时行是不顾大义,那他许国就更是矫情了。
王锡爵是一个性情刚烈之人,当年张居正夺情时,王锡爵只做了两件事,一件是直接去张府,对张居正说,他不该不回家葬父,直接说张居正贪恋相位,斥他该归家守孝。再就是所有的九卿京官都劝皇上请张居正早归理事,只有他不署名,他不怕张居正馋害,也不怕张居正报复,一旦张居正归朝执事,便从此不再复出。就是这么一个刚烈性情的人,他岂能放过申时行与许国?
申时行叹息说,我承认,我做首辅,还真的不如元驭。元驭有心,何不趁此时机就做了首辅?言官攻讦我,也只是要保元驭。王锡爵笑说,你当我会听他们的?他们确到了我府里,百般劝我,要我做首辅,皇上也动过此心事,问我愿意不愿意做首辅。我直接对皇上说,不愿意。申时行有静气,凡事都有安排,就是最后一天,他也沉沉静静,每事不出错处。要是你出了错处,事事替自己着想,就是冒天下大不韪,我也得替了你!
申时行说,多谢元驭教我。
许国叹息,元驭万历十二年还朝,直接从家居中做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参赞机务,头一疏就是请皇上禁谄媚、抑奔竞、戒虚浮、节侈靡、辟横议、简工作。你真是有远见。'① 《明史》列传第一○六·王锡爵。'①
王锡爵说,大家一心巴望万历朝成盛世,百姓安居乐业,只怕天灾人祸会弄垮我们啊。
三人坐下议事。
有奏疏说,浙江、四川一带民风旧习,凡男子年至十二三岁皆婚。因小小年纪便定下女子,娶亲太早,便成羸弱残痼之人,各地官员坚令痛改,竟在乡鄙树碑立榜,凡有该成家立业者,方准成婚。但地方风俗不改,无论你怎么说,还是十二岁就娶亲。
申时行还沉浸在刚才的沮丧中,他问王锡爵,元驭你看,此事该怎么处置?
王锡爵起身一揖,说,依原来的议事法子,当然是首辅说出一个主意来,我们再做。
申时行定一定神,说,风俗不改,皆成恶习,要各地县府官员全力改这风俗,娶亲太早,坏了男人精血,没长成女人骨髓,怎么能有好子孙?这坏处大了,一定要改,要各地官员严禁早娶。
第十七章 窃钩者
车在路上颠,车上有一个奇怪的人,他的身下铺着一层层大棉被,身体被捆在车上。车晃人摇,似婴儿入梦,但他一直沉在梦魇中,似睡非睡。车疾行,日夜不停。
一共有三辆车,车旁插一面旗,写着“大明总理河防潘”。赶车的是壮汉子,嘶吼吆喝,拼命驱策,一路向京城狂奔。
潘季驯躺在车上,他怕老骨头被颠散了,要车夫把自己捆在车上,身下是十床大棉被。身体在颠簸中摇晃,眼睛看不清任何东西,他只能闭着眼,任由车颠了。潘季驯急着赶去京城。黄河决口了,要堵缺口也晚了,十几个府县被淹,眼前一片汪洋。他赶去京城是向皇上要钱要粮,要赈灾,要治河,赈济两岸百姓,疏泄湖泽。洪水过后,通常是瘟疫接踵而至,痢疾、泻肚、瘟疫、痈疽、疮痔都会跟来,要购买大量药材给灾民服用,防患于未燃。潘季驯躺在车上,想着黄河两岸的民众,想着如何疏浚河道,想着如何对皇上条陈利害。他想对皇上说,这是大明朝少有的灾祸,要全力以赴才行。不然几省生灾,瘟疫流行,便不可救药了。潘季驯大喘息,他知道此时再起用他,一定是申时行等阁臣的主意,他六十六岁了,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