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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言官大笑。
赵锦一声断喝:“笑什么?只怕用不了多少年,你们便笑不出来了,要么是你们自己,那便是你们的儿女,到时只能为自己的命运痛哭了。好,我丑话说在前面,这么弄下去,国将不国,万历朝会毁在你们的手里!”
陈三谟说:“赵大人,我明白了你的话意,你是说,无论张居正怎么折腾,也不会把大明朝弄垮,只要我们言路一弹劾奸佞,大明朝就会垮了?”
众言官大笑。
赵锦慢慢起身,说:“我人虽老了,但眼神还不错,我看到了言官的可怕之处。你们自以为是,自命清高,有的只是私心,心胸狭隘,没有仁厚宽恕,这怎么能做言官呢?上天有眼,会看到你们的罪过的。”
赵锦慢慢走下了酒楼,再没有回头。
赵锦回家,心情不平静,他想朝廷会起大风暴,弹劾张居正后,不知道会有多少官员落马,不知道会有多少府县受殃他想。但他知道万一真的籍没了张居正,会把三楚府县都弄得人心惶惶,莫衷一是。有人会借机寻事,有人会借机搂钱,有人会趁伙打劫,荆州将首当其冲,张居正的家乡江陵将被搜刮一空。
赵锦说:“我六十八岁了,再过两年,我就完了,可这件事不能算完,我是左都御史,我要写疏,向皇上劝阻,如能劝得成,就是为大明朝做了一件好事,我要为大明朝做一件好事。”
赵锦奋笔疾书:“世宗籍严嵩家,祸延江西诸府。居正私藏未必逮严氏,若加搜索,恐贻害三楚,十倍江西民。”他说的是,张居正已受惩罚,再罚他三子进士俱黜,又剥夺了他的谥号,做得也够了。何必再要赶尽杀绝?他说:“居正生平操切,垄断富贵,决裂名教,故四方归怨,实无异志。且受先皇顾命,辅上冲龄,夙夜勤劳,中外安谧,功安可泯?惟陛下不忘帷幄之谊,庶全国体。”'① 《明神宗实录》卷一四八;《国榷》卷一四二。'①
赵锦恨不能泣血而书,他想到,如果张四维在,或许他会劝阻万历,但张四维走了,只剩下了申时行。但申时行不会劝阻皇上下令抄没张居正家产,只默默听从万历的。有人也说了,从前皇上是张居正的影子;后来张四维找不着皇上的影子,皇上也找不着张四维的影子;这回申时行找到了皇上的身子,成了皇上的影子。申时行真的只是皇上的影子吗?
赵锦忧心忡忡,怕言路再疏上如雪,那样朝野便不得安宁了,谁不盼着能安定,安生下来过平静的日子呢?可皇上不愿意,他好像已陷入了言官们的陷阱,不愿从陷阱里爬出来。这怎么行呢?
万历问张鲸:“我听说,当年查抄严嵩时,有人告说严嵩的家产富可敌国,嘉靖爷就查抄了他的家,可没那么多的财富,金银珠宝大都不见了,你说是怎么回事儿?”
张鲸说:“凡是要查抄哪一家,事先都是有兆头的,他早就做好准备了,你不可能迅雷不及掩耳。张居正事,朝野谁不知道?只等着圣上的一句话。圣上说查抄,就查抄。圣上说,不抄,就不抄。这一犹豫间,人家可就把价值连城的财物转移了,你根本就找不到了,那时你再查抄他,等于没查。”
万历问:“依你看,能怎么办?”
张鲸说:“要张诚快干,然后再看看查抄的是不是他张居正的所有。如果不是,那就是私藏转移了,非要他们吐出来不可,拿下他家的人,严刑拷打,要他们招认,要他们拿出银两珠宝,那样才行。”
万历说:“这有一点儿于心不忍。”
张鲸说:“皇上,如今言官们盯着张居正不放,于心不忍可没有用。从张居正府里查抄到的银两越多,他越是一个大奸臣。要真是查不出什么来,那可惨了,那是说皇上查抄错了,人们会说张居正从来没贪墨银两珠宝,是大忠臣。”
万历说:“你说得对。”
当天晚上,赵锦的奏疏送到万历的案前。
这一夜当值的是张宏,他轻声说:“皇上,左都御史赵锦有奏疏,劝阻查抄张居正家府。”
万历说:“不管他。你就写‘张居正负朕恩眷,蔑法恣情,至侵占王府坟地产业,岂可姑息?尔等大臣乃辄行申救?’”'① 《明神宗实录》卷一四八。'①
所有查抄张居正家府的人先递传驿,要湖广抚按先监管张府,然后人马启程。
刑部侍郎丘橓接到了侍讲官于慎行的书信,他拿出来,对众人说:“这是侍讲官于大人给我的信,要我奉旨办事时手下留情。”
张诚说:“据我所知,于大人可是反对‘夺情’的,当初他反对‘夺情’,张居正还斥责过他,说他‘子吾所厚,亦为此耶?’他说:‘正以公见厚故耳。’张居正一气之下,转身而去,不再理他。他也托言有病辞了官,张居正死后他才起复,他说些什么?”
丘橓读信说:“江陵殚精毕智,勤劳于国家,阴祸深机,结怨于上下。当其柄政,举朝争颂其功,不敢言其过。今日既败,举朝争索其罪,不敢言其功。皆非情实也。江陵平生,显为名高而阴为厚实,以法绳天下而间结以恩。其深交密戚则有赂,路人则不敢。债帅钜卿,一以当十者则有赂,小吏则不敢。得其门而入者则有赂,外望则不敢。此其所处入亦有限矣。且彼以盖世之功自豪,固不甘为污鄙,而以传世之业期其子,又不使滥其交游。其所关通窃借,不过范登、冯昕二三人。而其父弟家居,或以间隙微有所网罗,则所入亦有限矣。若欲根究株连,称塞上命,恐全楚公私重为其累。江陵太夫人年八十,老矣。诸子累然,皆书生不涉世事,籍没之后,必至落魄流离,可为酸楚。望于事宁罪定之日,疏请于上,允以聚庐之居,恤以立锥之地,使生者不为栾却之族,死者不为若敖之馁可矣。”'① 《明史》列传第九十八·赵锦传;《国榷》卷七十二;《明神宗实录》卷四四○。'①
张诚说:“丘大人,杨大人,曹大人,我们此去,可是得小心了,皇上对张居正事,是大为光火,光是辽王一案,就天天有人在六科喧闹,闹得皇上夜不安寝,此案一定,我们便早早忙完,做得好了,大家脸面有光;做得不好,我们也受其罪。”
众人点头称是。
曹应魁说:“我们四个人,就听张公公的吧?张公公说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
明人沈德符著文说:“张江陵身辅冲圣,自负不世之功,其得罪名教,特其身当之耳。江陵功罪约略相当,身后言者指为奇货。如杨御史四知追论其贪谓银火盆三百,诸公子碎玉碗玉杯数百,此孰从而见之!又谓归葬沿途五步凿一井,十步盖一庐,则又理外之论矣……然则杨何不明纠当事之政府,而追讨朽骨之权臣也!”' 《万历野获编》,(明)沈徳符著。'
丘橓于嘉靖二十九年中进士,出身贫寒,为官后屡屡上疏抨击时政,被革职为民。万历初年,言官全都推荐他,但张居正说,“此子怪行,非经德也”,拒不召用。直至万历十一年,张居正死后,才被召做左副都御史。他家太穷了,只能用一辆柴车拉着行李来做官,但他不羞不惧,一辆柴车在京城大街上行走,路人瞩目,一时京城传遍。他一上任,便陈吏治积弊八条,引起朝廷上下大哗。'② 《明史》卷二二六·丘橓传。'②
这一回要他去抄没张居正家产,正是张诚举荐的,他心里明白,张诚是要为皇上多抄没张居正的家产,他也愿努力做好此事。丘橓心恶张居正,这也是张诚选他去抄没张居正家产的原因。
四月初一天夜晚,天乍入春,湖广江陵已是有暖意,但这个微暖的天气并未降至张居正的江陵府上,湖广抚按派兵赶去查封张府,一时府内人人惊惧。兵马围了张府,高举火把,齐声呼吼:查抄张居正!查抄张居正!张府的人如临大敌,恍惚间若被盗掠,家人一个个吓得直逃,有逃不及的便躲藏在空房内,竟有十几个老幼妇孺一起躲进了空房。
兵马把张居正亲人都捆系起来,人都拿至狱中,等待审问。查封了张府,把张居正的几处田产、府第全都封起来。
张四维子甲征知道父亲刚走,还没回到家,他马上给尚在路上的父亲写信说,“父亲刚走,圣上下谕旨,查抄张居正一家,此案终于有一个水落石出。但不是父亲的本意,如果父亲在这里,一定会拼死一谏的。但这回不行了,父亲刚从宣武门走出去,向山西而行,皇上的谕旨就下达了,命司礼监与刑部、锦衣卫会同湖广抚按查抄张居正家产。这只是四五天内的大变……”
张四维在路上得知这一消息,他命令车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