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一夜,张鲸拜会了张四维。
他对张四维忽地说起张居正的事儿,他说:“皇上对张居正恩德深厚,你以为张居正的‘一条鞭法’能行得通吗?”张四维说:“法是好法儿,只是不够,要想强国,总要有许多法子,政令不行,是不行的。”张鲸说:“要是皇上想着旧事,便会恨张居正,有一次张鲸当值,恰是张居正教万历学《论语》,万历背错了一个字,把‘色勃如也’读成了‘色背如也’,张居正忽地一声吼,厉声一吼‘当做勃字!’声如雷鸣,吓得万历一哆嗦,连站在身后的张鲸也吓得面色大变,在场的小珰全都大惊失色。有一回张居正向太后禀报,要皇太后管束万历,万历当时给太后训斥得哭了。更有那次小太监孙海、客用的事儿,令万历对张居正十分忌恨,他恨张居正不替他隐瞒,至今想起来孙海的那一身柔骨,还是惦念不已。张居正不但把他训斥了一顿,还告诉了太后,皇太后要废了他,重立潞王为帝。虽只是说说,但要他写一道罪己诏,要他当殿宣读,他做皇上的脸面何存?他真十分丢脸,更难堪的是,还要司礼监人人自陈,说明他们在皇宫内是不是奸邪生事,不好好做人,这分明是说他皇上不好好做人嘛。”
第三章 秋后算账
乾清宫的暖阁外,有一间小室。因来去方便,万历喜欢在这里见人,一回身便可入暖阁,可以与他的妃嫔们相见。他来到暖阁,见张四维与申时行。
张四维见到万历,见他兴冲冲的,对二人笑。首辅想听皇上说什么?但万历说:“我听你们说。”
张四维忽地想说说重商兴邦的大计了,但他想,还是要对皇上上奏,决不能再让言官弹劾下去,一旦牵扯到张居正,会动摇万历以来的政策与国本,那样便会自乱阵脚。申时行说:“如今有人要翻万历十年的旧账,要把从前罢免的官员全都起复,这是不可行的。只从政策的一惯性看,就弊多利少,因为各地官员刚刚熟悉了‘考成法’,又实施了‘一条鞭法’,政事刚刚有眉目,不宜大变。你要实施一个政策,只要它是可行的,就要坚持一惯性,要让它稳定。如果推翻张居正,就天下大乱,把一些事儿纠扯在内阁阁臣身上,那没什么好处啊。”
万历在深思,他不想让自己生活在张居正的影子下,张四维与申时行就不明白,大臣动辄拿张居正对他说事儿,他一定会申斥他们,让他们远离张居正的阴影。
万历说:“言官愿意弹劾谁,是他们的自由,要是他们愿意再弹劾内阁阁臣,我也没有办法。”
张四维忽地明白了,万历是想清洗张居正的人,想把所有对张居正的记忆全都抹掉。
言官都聚在酒楼,庆贺冯保倒台。
江东之与李植成了英雄,两人在上座端坐,众人向他们敬酒。
陈三谟说:“大明朝有史以来,便是言官与内府的生死之争,内府大珰小珰横行,言官性命不保。当内府人端坐午门,看着行杖的锦衣卫打得我们言官不死不活时,我们最恨这些狐假虎威的阉竖!他们算什么?连人都不是!还敢殴打朝廷命官?我们是做什么的,自打太祖皇帝建朝,便立起十三道御史与六科给事中,就是要我们看守着大明朝的贪官污吏,就连皇上昏庸无能,都在我们弹劾之内,何况他一个小小的阉竖?冯保作恶多端,他借着皇上的威风,作威作福,为所欲为,害了多少人?拿下他们,这样司礼监便能老实一阵子了。”
众人大呼:打倒冯保,万历吃饱!
江东之说:“只可惜,听说冯保走时,竟有二十多辆骡车,有几十人跟随,他贪占的民脂民膏不少,没把他拿下,真是我恨。”
李植说:“皇上处分冯保太轻,必留后患。从前历朝也有内府的大珰给罢黜回家的,不久再又起复,他变本加利,更是疯狂。我们得再参冯保,把他打死。”下载美少女
有陈三谟这样的人搅起事端,便有许多人跟随。曾几何时,陈三谟还是张居正身后的应声虫,一见风势不妙,他立刻反戈一击,站到了倒冯保阵营。御史毛在所奏刘守有查抄冯保等人家财产私吞,便是他说出来的,毛在听他的,立即奏一疏,果然一奏有效,皇上真就命人再查刘守有,虽说没拿下刘守有这人的官职,但他们几个查抄过冯保家产的官员,最终连自己的家产也被弄得一干二净。这会儿言官在京城又抬头了,他们要弹劾谁,那人准得倒霉。阁臣也不大出声儿了,他们看不准皇上的意图,也不知道下一个被弹劾的人是谁,西庐每一日只是据皇上的意思拟票,万历想要做什么,只随他的心意就是了。言官们聚在酒楼,只有他们才可能在酒楼里大声说出哪一个官员的名字,不管他们是一品二品,还是炙手可热,只要言官一弹劾,他就得完蛋。大明朝的正义、刚直,全都掌握在这群言官的手里。
十三道御史、六科给事中都坐在酒楼里,有人拿钱给他们饮酒,拿钱的人自己知道,六科给事中的个别人知道,御史中也有人知道,但大多不知道。
陈三谟说:“我从前紧跟张居正,有人说,我是不要脸。我说,错了,你错了,我怎么不要脸?我是怕我们言官出事,我们一贫如洗,但不能丢了性命。张居正夺情,我们失去了多少员大将?都是大明朝的栋梁之臣啊,哪一个不能出将入相?他们中的人,像余懋学、刘台,都是我们的知己。我们言官不能再被压在内阁的屁股底下,他们要我们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日子,过去了……”
众言官都乐于听这种话,言官们被压制得太久了,陈三谟说得对,内阁算什么?他们能让我们万马齐喑吗?张四维是什么人?他是冯保推荐上来的;申时行是什么人?他是冯保推荐给张居正的。张居正还安排了后事,他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大明朝是他家的吗?从万历五年开始,张居正便开始了压制言路的血腥屠杀,他先后赶走了多少人杰?只用那些追随他的人,他是一手遮天,权倾朝野。为什么不清算他的罪行?冯保都下去了,被皇上赶到南京去闲住了,他张居正却在江陵有一个安安稳稳、威风八面的太师墓,这公平吗?
言官大大发泄,足有四五年不敢出声了,言路不畅,是自太祖以来就没有过的事儿,哪一朝哪一代不是言路汹汹,与内阁或是内府势如水火?哪一朝哪一代的言官会寂寞寡言,默默无语?沉默不语的不该是言官,而是朝廷的大员,那些作奸犯科的大员们。陈三谟说:“我们前有邹元标、刘台、余懋学等一干热血忠臣,后有我们。张居正活着,我们斗不过他,他死了,我们不能给那些忠臣张目,算什么言官?”
众人血脉贲张,决定要弹劾张居正,陕西道御史杨四知说:“我先上疏弹劾张居正,看看皇上是什么意思,要是皇上有心,我们便把死人扳倒,把张居正从坟里刨出来,跟他清算!”
陈三谟说:“不是把死人扳倒,是把死了的张居正再扳起来,重说是非。到底是他张居正一生正直,还是我们言官做得光明正大?前辈有心,后来者有志。我们言官不是怕死,是不能枉死,不能白死,邹元标最后上疏,被打发去了蛮荒之地,还有海瑞海大人,他是我们的言官领袖,我们刚正不阿的先辈,我们得请皇上把海刚峰海大人请回来,做我们的言路领袖。言路没有一个能压得住的耿直忠臣,必然顶不住内阁、内府的欺压。有时我们不能不说话,但没有一个敢冒生死的言官领袖,我们就还是人微言轻。我想上疏,奏请皇上再复海大人的职位,请求皇上封海大人做六科给事中的领袖。”'① 海瑞,万历十三年起复,先后任南京吏部右侍郎和南京右佥都御史,两年后病死。谥忠介。'①
陕西道御史杨四知说:“我要奏他张居正‘贪滥僭窃,招权树党,忘亲欺君,蔽主殃民’,这样行不行?”
陈三谟说:“怎么不行?说他张居正有大罪,就是欺君,威权震主,是他的大病。他做了十年首辅,竟是威镇主上,其实是做了十年的皇上。他总是给慈圣皇太后一顿报告,慈圣皇太后便对皇上严厉训斥,看守着皇上‘使非礼之言不得一闻于耳,邪谍之事不敢一陈于前’,只要皇上不读书,‘即召之长跪’,一旦有错失,慈圣皇太后也‘召帝长跪,数其过,帝涕泣请改乃止。’有时皇太后对皇上警示,总是说,你做这种事,‘使张先生闻,奈何!’这种事我听得多了,看来张居正借太后之威,以管束皇上,这事是真真切切的,虽说我们不能拿来说事儿,但皇上对他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