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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夜只瞥了一眼,浑身的血便似冻住。如果她没有记错,离开安国前,她还为蔷薇扶了扶这根金簪。这就是玉袖口中说的礼物?蔷薇在易中天手中,月魄呢?
她分不清是酒劲过大还是担忧过重,心中似有火在灼烧。她随手翻看了看笑道:“是安国款式,不过,本侯,可不愿意公主插戴别的男人送的首饰!”
永夜的目光与易中天胶着在一起。她冷冷地想,以蔷薇要胁于我,我便要受制于你了吗?哪怕月魄也在你手中,除非我救他们出来,不然,赔上自己不外多出一个,这道理,我上辈子就明白了。
她看上去醉眼迷离,并无半分惊诧。易中天分不出她是震惊还是平静。他喝了口酒道:“易某很佩服侯爷的镇定。不知道刺客来的时候,侯爷会如何对付?”
永夜吃吃笑了:“易将军觉得呢?”
易中天翻看着那支簪子,总算吐了口恶气,笑容浮现:“自然是躲起来,让我擒了刺客,再出来。”
他想做什么?想要杀风扬兮?这般知我心意?永夜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易将军说进本侯心里去了。当然是如此,本侯不会武功不躲起来,难道任由刺客杀了?”
“嗯,侯爷真聪明,捉了刺客,易某便请侯爷与老朋友一起饮酒。”
永夜心沉到了谷底,他们真的在易中天手中。她再举杯:“永夜是陈国半子,岂有不帮之理!祝将军马到成功,早日擒得刺客,少了一个对头!”
酉时,笙歌尽散。
永夜与太子燕告辞,各上马车回驿馆。
外面风雨加重,雨幕如白色的帘子一重重落下,砸起水花。
永夜躺在马车上双眸清亮。她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
掀起轿子的一角,雨越下越大,路面溅起朵朵水花直开到天尽头似的。噼啪的水声直冲进心里。永夜拽紧了那根金簪。
后劲绵长的酒,病弱的身体,她在所有人眼中都应该是醉了。
一个喝醉了的人,这样的夜晚应该在房中呼呼大睡。只不过,在她房中大睡的人,将会是倚红。
不出去易中天府中瞧瞧,她如何放心。
不知心恨谁
雨幕中的屋脊像湖里游鱼的背,永夜穿行其间,仿佛是滑过水面的鱼。
泽雅驿馆只呆了两个时辰,并不妨碍她对陈都的熟悉。安国细作把这里的小吃店都画得清清楚楚,自然也包括左大将军府。
她就像随风潜入夜的细雨飘进了易中天的府邸。
永夜不敢大意,反勾着梁凝神屏气看向亮着烛火的书房。
细枝缠花仙鹤灯上吐着一星灯光,屏风遮了一半,灯光仍不时被风吹得晃动。易中天居然在画画。
起手落式如行云流水,这画法……“美人先生。”永夜心头大震,为什么,她会想起美人先生?
她想起恶作剧想把青衣师傅和美人先生送作堆时吟的诗:“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当时美人先生的目光中分明有水光闪动,那双美眸中闪过的哀怨曾让永夜暗自窃喜,得意不己。
美人先生作画,总有个习惯的动作。一笔挥就,笔总爱在手中挽出一个花样。而易中天正是这样,手翻了翻,笔才放在笔架上。
他画的显然也是个工笔美人,却是玉袖栩栩如生的模样,连脸上那份高傲神情也惟妙惟肖。
易中天三十左右,美人师傅不也这年纪?永夜想起了木讷的青衣师傅和他难听的萧声,心里一酸,难道美人先生真的爱慕的是易中天?为他蹙蛾眉,为他泪痕湿?
易中天画完,望着画像出神。良久才小心收好画卷离开。
永夜像被风吹起的雨丝轻飘飘进入室内。美人先生教的画法她还没有忘记。她想了想,就着灯,运笔如风,挥笔作画,最后在画上题下了一句话:“欲减罗衣寒未去,不卷珠帘,人在深深处。蝶衣。”
这字迹也绝对是美人先生的字。
她小心把画掉了包,拿起玉袖的画嚓嚓撕了个粉碎顺手抛了,得意的一笑,扑的一声吹熄了烛火。
堂内顿时一片漆黑。
她才小心藏好,易中天已跃了进来。
灯光亮起,易中天色变,目光从撕碎的画像移到案头美人先生的画像仿佛痴了。他顿了顿足,不顾风雨往外走。
永夜小心的跟随着他。她打不过易中天,却对自己的轻功极有信心,风雨交加的夜晚,易中天心神已乱,要注意到永夜实在困难。
易中天跃上马策马急奔。
永夜瞧准方向不顾一切的追了过去。她的美人先生与青衣师傅难道都在陈国?游离谷真是陈国人所建?蔷薇与月魄在何处?她一定要知道这个答案。
一个时辰后她来到郊外,雨更大,天似开了缝,无边无尽的往下泼水。三丈开外已是暴雨如注,瞧不见任何人影。
永夜站在雨中调用了全身的感知去寻找。风中隐约传来一声马嘶,她大喜,脚尖一点,人飞快的奔去。
片刻之后,视线中出现一点光明,再近点,竟是一处规模甚大的院落。临湖的水榭灯火通明。
永夜想也不想便跃入湖中游了过去,她悄悄从水底冒出来,抱着柱子抬起了头。
细碎的声音被风雨割得支零破碎。
“……你出的好主意!”
“为……这么些年……”
永夜听不清楚,心一横,借着竹帘半卷,已贴在水榭一角的柱子上。透过竹帘与帏幕的缝隙瞧了个清清楚楚。
屋内榻上坐的可不正是她的美人先生。
八年未见,美人先生的容貌似乎没有多少改变,但眉宇间却多了几分苍桑,那双眼睛让永夜心痛,这是一双饱含痴情的眼眸,只要是男人瞧了就会心生怜惜。
易中天站在她面前,将她的画狠狠掷在脚边:“为什么?你要将她送进安国?她才十六岁!”
美人先生拾起画瞧了瞧:“这是陈王的主意,公主心甘情愿。”
“难道我要杀李谷还需要别人动手?李谷的武功能比得上我?真的需要她下嫁去行刺?就她那点道行也想行刺李谷?我真怀疑,天下闻名的游离谷会想出这么个馊主意!这门亲,我绝不会同意!我会杀了永安侯!就算安国要起兵,难道我陈国还怕了他们?!”
别说易中天,连永夜都怀疑这么白痴的主意会是游离谷出的。可是李言年却甚是盼望玉袖嫁入安国,裕嘉帝也盼望,这,又是怎么回事?
“十三年前,我也是十六岁。你舍得将未婚妻子送进游离谷,如今却舍不得她是么?”美人先生仿佛是被大雨冲涮的花朵,凄美无助。“我离开时,她才三岁,我竟输给一个三岁的女娃?是我没她漂亮?是我不够温柔?还是,我不是公主?!”
美人先生看到那幅画肯定会知道是自己动了手脚。她会向易中天说出这事来吗?难道游离谷没有告诉他们自己的身份?永夜紧张的思索着,想到青衣师傅,心里戒备更重。唯一能发现她行踪的人,这世上可能就只有青衣师傅。
易中天看了程蝶衣许久,语气终于变得柔和:“蝶衣,我们青梅竹马,我不能骗你。我心里只有她一个。就算你牺牲得再多,我也不能回心转意。”
“当初,你可不是这样说的。”美人先生笑了笑,一身白色轻纱将她衬得格外美丽,她的动作永远都这么优美,连伤心蹙眉也我见犹怜。
易中天坦然地承认:“我变心了。就算你是为了我入游离谷,借游离谷的势力扰乱安国内政,甚至借刀杀人除了端王李谷,让我陈国的兵马能长驱直入散玉关。让我易中天能为皇上一统三国,扬名天下。如今我只能说,你还是陈国子民,你当为王效忠。”
美人先生笑了起来,眼泪都笑了出来。
永夜见过女人疯狂,也见过女人伤心。跳楼割脉,坐在大街上放声痛苦都见过,唯独没有见过美人先生这种笑法,像才看了猫和老鼠或是憨豆先生似的,笑得开心极了。若不是那面上被烛光映出的点点泪痕,她几乎不以为美人先生是在伤心。
“咱俩的婚约当放屁,好么?”
永夜张大嘴无声的笑了,雨水冲进嘴里,她一口咽了下去,美人先生说这话时哪像个弃妇,她的声音甜美迷人,仿佛在向情郎撒娇。
易中天定定地看着她道:“蝶衣,我负你,来生来报。”
美人先生慵懒的伸出玉雕似的双足,趿上绣花鞋,站在易中天对面。
眼前这个男人比当年成熟,更可怕。那些歉疚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理所当然。这些年山中寂寞,她是如何过的?就只为了一个他,一个梦。
她轻抿了下嘴唇微笑:“我等这一天,等得人都憔悴了……要永安侯娶公主只不过是幌子。要的是她入陈。你只要控制住永安候,李谷就不敢妄动。安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