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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嵩说道:“这就是尔等所言之广宗死士么?”
先是卢植、后是董卓,都曾与这支广宗的精锐交过战,宗员、董旻诸将对他们印象深刻,包括董卓在内都给皇甫嵩提过。
宗员答道:“是。广宗城内和城外的贼营里像这样的死士共约有五千人,乃是张角从冀州数十万黄巾道众里精选出来的,悉为勇士,尽不畏死,下吏多次与他们接战,着实悍勇不可挡。”
“如此,本将倒是要细细一观了,看看他们究竟有多么悍勇。”
皇甫嵩目光不离战场,这时刘校尉部的前锋已经开始冲击。在那数百肉袒的广宗死士后边是几列黄巾兵的弓弩手,迎之放矢。箭矢如雨,汉兵里有不少人避之不及,中箭倒地。箭矢虽急,然敌我相距太近,矢不过两发,冲在前边的汉兵已接触到了广宗死士。
这些死士虽然肉袒乃至赤裸,可斗志高昂,齐齐举斧,同声大呼:“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数百人之呼声竟然震天动地,远在数里之外的汉营里的战马都不安得嘶鸣起来。呼声罢了,数百人持斧横握,伴随隆隆的战鼓,大呼奋击,不避敌众,虽死不退。
大斧是一种中型兵器,其长度介于矛、刀之间,因其用铁多,较之矛戈费工费料,所以在战场上不常见,而一旦成建制的出现就会给人带来一种强烈的冲击。矛只能刺、挡,斧可以直砍、砸,这两种兵器的杀伤力不可同日而语,尤其是当勇士使用大斧的时候。
尽管汉营里的望楼距离战场较远,但当看到这数百广宗死士挥动大斧,呼喝奋战的时候,荀贞等人亦不觉吃惊震动。在厚重、锋锐的大斧前,矛戈虽长,却毫无用武地。荀贞亲眼看到,只片刻功夫,只他的视线所及处,就至少有十余支汉兵的矛戈被这些广宗死士的大斧斫断。砍断矛戈后,广宗死士随之挥斧横击。出击的这些汉军兵卒皆穿有皮甲,可却根本就挡不住大斧之斩,有的被砍断了胳膊,有的胸腹被砍伤,有的甚至被横腰截断,而有的则头颅横飞。
这般惨烈之状,饶是荀贞等屡经苦战,亦为之失色。
傅燮惊道:“贼有越人之蛮勇!”
越王勾践与吴王阖庐战,使死士挑战,至吴阵,呼而自刭。眼前的这些广宗死士虽然还没有到自刭敌阵前以震动敌人的程度,但肉袒持斧却也差不多已经显示出他们相同的不畏死了。
荀攸、戏志才色变,荀贞叹道:“真精锐也。”适才说话的那个司马瞠目结舌,惊骇无言。
数百广宗死士迎击三千余汉兵,不但不落下风,反而尽占上风。黄巾兵营前的主阵里战鼓擂动,随着军令,这些死士迈步向前,硬是在重重的汉兵进击下杀出了一条血路,前行十余步,复又分为两路,一路转向左,一路转向右,所过处,无论前面有多少汉兵,尽数摧折。
区区几百人,居然慢慢地搅乱了三千余汉兵的阵型。
猛然闻得黄巾营中战鼓大作,营门大开,十余骑从侧门里驱马驰出,绕过前边的主阵,直击刘校尉部的侧翼,却竟是把适才刘校尉所用的战术原封不动地给以奉还。
汉营望楼上诸将齐现惊容,荀贞听到不远处的两座望楼上传来阵阵惊呼之声,而身边的这些将校虽然因为皇甫嵩在的原因没有人失态惊呼,可也有不少人倒吸冷气,一人喃喃说道:“方才刘校尉正奇兼用,这贼兵却是学得快。……,这出营的贼骑小帅是谁?只带了区区十余骑就想突破刘校尉的侧翼么?”
徐荣一直没怎么说话,这会儿接口答道:“不知其名,唯知贼兵呼他为丈八左豹,可能是姓左。”
黄巾军中多为穷苦百姓,不识字,因此为了方便传诵威名,军中凡是有勇武才干的将校通常都会被起个绰号,这绰号往往是根据他们本人的某个特点而起的。名为“丈八左豹”,“左”大概是姓,“豹”应该是形容此人勇猛如豹,“丈八”则指的是此人之兵器,一杆丈八马槊。
徐荣先前从董卓击广宗黄巾时与此人交过手,吃了点小亏。徐荣从军以来,征战南北,无论是击讨叛羌,还是镇压民乱几乎没有过败绩,因此虽然只是吃了点小亏,却对此人记忆犹新,远隔几里地就把他认了出来。
“噢?徐君认得他?”
“贼中用槊的不多,用槊而黑甲黑马、猛鸷勇锐的更是只此一人。”
相比大斧,马槊制之更不易,而且用之也更难,在汉军的骑兵里是一种仅次于马戟的兵器,也和马戟一样,没有长久的习练,断难用之如意。荀贞转战颍川、汝南、东郡,在所有见过的黄巾军渠帅、小帅里,只有东郡的李骧是用马槊的。现在又多了一人。
也因马槊用之不易,所以但凡敢使用此物之人大多勇力过人,技艺娴熟,放在一军、一营里边足为一军之胆。这个丈八左豹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只见他驰出营垒,催马奔入刘校尉部的侧翼中,虽只带了十余骑,冲击数千之敌却如入无人之境,骁勇无匹,奋槊挥剑,驰突阵中,汉兵不能制,阵型大乱。刘校尉惊急交加,急调了七八个弓弩手过去,乱箭射之。
乱箭没射中丈八左豹,却射中了随从在丈八左豹马后的一个黄巾骑士的额头。
这个黄巾骑士反手自拔之,随手把箭矢丢掉,伤处的皮垂下来挡住了眼,又将伤皮撕掉,血流满面,擦也不擦一下,便就拨马催骑,直奔偷施暗箭的弓弩手而去。那几个弓弩手哪里见过这般悍勇的人?惊骇胆裂,丢掉弓弩转身逃走。
前边的汉兵太多,这个黄巾骑士追之不及,取出腰剑,猛力掷出,腰剑从挡路的汉兵头顶飞过,正中一个逃跑的弓弩手之后背,这弓弩手痛呼一声,一头栽倒。这个骑士哈哈大笑,打马转回,追上丈八左豹,继续冲突厮杀。
阵前有肉袒持斧的广宗死士,阵中有驰突无敌的广宗骑士,受此两面夹击,刘校尉再也弹压不住部众,遂蹈了此前黄巾军那千余先锋的覆辙,其部很快就溃败奔逃。
目睹广宗黄巾之悍勇,望楼诸将里胆气不足的股栗,皇甫嵩鼻息自如,笑与左右说道:“转战数郡,唯此冀州小戆。”稳坐望楼,从容下令,命营外的步骑出击,接应刘校尉部。
第一百四十九章 沙丘台上旧时月(四)
颍川、汝南、东郡等地的黄巾军是各自为战而冀州黄巾已被张角统和,从数十万的冀州黄巾中选些死士、勇士出来并不难,所以相比颍川等地的黄巾,张角的部众就显得精勇敢战。细想之下,若是颍川、汝南、东郡三地的黄巾也如冀州一样合兵一处,波才、何曼、彭脱、龚都、何仪、刘辟、吴霸、卜己、李骧等这些人汇聚在一军之中的话,那么也是很难对付的。
刘校尉部溃败奔逃,汉兵营外的步骑虽急奉令接应,到底相距稍远,待接应到时,三四千汉兵已折损大半。
见汉兵接应的步骑来到,追击的黄巾兵卒亦不再追,大胜归营。
荀贞于望楼上俯视刘校尉丢盔弃甲,狼狈不堪地回来,抬眼又远望广宗城头,张角、张梁已然下城去了。
他回忆着方才之所见,心中想道:“若是换了我带兵出击,此仗我该怎么打呢?”
想来想去,有荀攸、戏志才相助,或许在计策的运用上他能够比刘校尉强上一些,可是谋略本就非黄巾之所长,观今日之战,黄巾之所以胜,凭借的全是一股悍勇之气。也就是说,不管自家的计策多么高明,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最后还是得硬碰硬,比拼武力。
刘备、关羽、张飞、简雍也观战了,他们没资格登上望楼,在营门附近观看的战事。
关羽刚傲,冷眼瞅着队乱旗靡,大败而归的刘校尉部,不屑地说道:“黄巾贼所仗者不过数百死士,十余精骑,吾一人便足以尽杀之,何足道哉!今日此战若有我在,必胜。”
张飞也撇嘴说道:“麾下数千之众而却奈何不了贼之数百死士、十余精骑,反被破阵,北军五校戍卫京都,赫赫威名,这个刘校尉却是这样的一个无勇之徒!”
张飞和关羽作为刘备起家的班底与曹操日后的班底夏侯惇等人不同,与荀贞的班底许仲、江禽等也不同,夏侯惇是曹操的族人,所以得以掌兵权,许仲、江禽虽勇,至多百人敌、十人敌,而关张两人却是真正的万人敌,关羽万军之中刺死颜良,张飞长坂坡只带二十余骑惊退曹操追军,说来都令人不可置信,也正因此,他两人以勇武自傲,瞧不起刘校尉的落荒败逃。
刘备如今还年轻,虽有些城府,尚不及日后之深沉,在涿县他又是一方小霸,身上带有轻侠之气,亦小看刘校尉,口中不言,心中想道:“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