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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志才不想多谈他的这几个亲戚,问荀贞:“你说有事与我商议?院中不是说话之所,你我去侧屋。”
他性聪慧,已看出荀贞想和他商议的必是私密之事,不愿被外人闻听,要不然也不会止步院中,因此请他去侧屋。
荀贞说道:“好。”
两人来到边儿上的侧屋,对坐下来。
荀贞将刘邓、高素折辱费畅之事以及张直要为费畅出头,将会在明天上午来报复之事道出,又说了他自家的打算,说道:“我想先下手为强,你看如何?”
戏志才沉吟说道:“我听说君之族父六龙先生已到了郡中?”
荀贞应道:“是。”
戏志才说道:“刺史王允刚直嫉恶,我闻他极其痛恨阉宦,张直乃张让从子,要想收拾张直必能得到王允的支持,倒是不难,唯一麻烦的是收拾了张直之后,会不会惹出张让来?”这也是荀贞此前对张直忍耐的原因。
戏志才又道:“不过,若不先下手,以张直的性子定然不会罢手,今儿个得了消息,固然明天可以避开他,可能躲一天,却不能躲一年,此事一旦传扬出去,对君之清名会有损害,郡人或会以为君软弱。前人有言:‘宁为酷吏,不可软弱’。两害相权取其轻,于眼下来说,却也是不得不如你所言,先下手为强了。”“宁为酷吏,不可软弱”这是前汉一个名臣对他儿子说的话,如果是酷吏,虽然杀伐重,但能得个“能吏之名”,而一旦被视为软弱,那就等于断绝了仕途之路,所以说宁可杀伐,不可怕事。
“如此说来,卿赞同我收拾张直了?”
戏志才点头说道:“是。”又问荀贞,“贞之,你打算如何行事?”
“我打算找郭俊、杜佑,联名上书府君。”
“与郭俊、杜佑联名上书?”戏志才略略一想,已知荀贞之意。
王允虽然痛恨阉宦,但荀贞毕竟是郡吏,可以跳过阳翟县寺来办此事,却不能再把郡府也跳过去。郡府里太守最大,按理说,该去找文太守,可文太守如今自保不暇,是个待罪之身,以荀贞估计,他很有可能会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而不愿再得罪张让,如直接去找他,十有八九会被他拒绝。因此之故,要想办成此事,只有行“逼宫之计”,绕开文太守,先去找杜佑和郭俊。
杜佑、郭俊一个是贼曹掾,主捕拿盗贼事,一个决曹掾,主决狱、断狱事,不但正好管着这件事,而且他两人族有声望,在郡府里也是很有影响力的,只要把他俩说动,然后再联名上奏文太守,到的那时,文太守就算心不甘情不愿,也无法一口拒绝了。
戏志才忖思片刻,说道:“郭俊、杜佑虽与你交好,但此事牵涉到张让家,只怕他俩会犹豫胆怯、不敢为啊。”
荀贞笑道:“我自有手段。”
……
从戏志才家出来,荀贞带着原中卿,出到里外,上马疾行,去郡府找郭俊和杜佑。
郭俊、杜佑两人,杜佑与荀贞的关系更亲密一点,荀贞先从杜佑这里下手。
入到郡府,一路上碰到的郡吏或向他行礼,或和他打招呼。荀贞面色如常,尽管他对收拾张直也有一定的担忧,并没有表现出来,一如往常,或谦和的回礼,或微笑地答话,沿着府中的青石板路,到了诸曹办公之处,进到贼曹里边,问值班的小吏:“杜椽可在?”
小吏正在案上埋首书写案牍,见荀贞来到,慌忙丢下刀笔,起身行礼,说道:“在。”
“在哪里?”
“在堂中。”说着话,小吏从屋中出来,穿上鞋履,引着荀贞来到堂上。
堂中没有别人,只有郭俊一人在。他斜倚着案几,仰着头发呆似的盯着房梁,不知在想些什么。小吏在堂门外通报:“荀掾来了。”郭俊回过神来,起身笑道:“贞之,那阵风吹来了你这个贵人?”兵曹院与贼曹院虽然相邻,但这却是荀贞第一次来兵曹院。
打发了小吏回去,荀贞在堂外脱去布履,登入堂上。春日虽暖,堂中的地板还是很凉,踏足其上,一股凉意顺着脚底板直上胸腹间。
他笑着与杜佑相对一揖。
杜佑引他坐入客席,自也归入坐中。
荀贞问道:“我刚才在堂外见你举首沉思,在想什么呢?”
“我还能想什么?还不是那几股盗贼!”
郡中各县趁波才、何曼起事之机,起了好几股盗贼,少则十几人,多者近百人。波才、何曼虽平,这些盗贼还没有全部平定。杜佑叹了口气,说道:“今奉府君之令,平各县盗贼,我方知卿平波才、何曼之不易啊!只这区区几股盗贼,调全郡之力,至今尚有数股未灭。波才、何曼十万贼兵,卿却一战而定!”
荀贞笑道:“你我相熟,又非初交,何必奉承?”
杜佑哈哈一笑,问荀贞道:“卿这是头次来我院中,必是有事,不知为何事而来?”
荀贞往堂外瞧了眼,堂外院中无人。他转回头,盯着杜佑,说道:“我是来给你送一件大功的。”
“大功?什么大功?”
“张直交通逆贼,与波才勾连,今波才、何曼虽定,张直尚未授首。我今来见君,便是为此事而来。”
杜佑呆了一呆,说道:“张直交通逆贼?”
荀贞说道:“波才未起兵反逆之时,张直与他交好,常并马出行游猎,横行县中。此事县人多知,君为贼曹掾,难道反而不知此事么?”
杜佑当然知道,不但杜佑知道,县人大多也知,可知道是一回事,去追究则是另一回事。杜佑万未想到荀贞来找他竟是为此事,他张口结舌,说道:“我,……。”
荀贞说道:“君为郡贼曹掾,捕贼乃是本职,郡中的盗贼虽然不法,抢劫路人,但那只是小贼,张直暗中勾连波才,图谋不轨,这才是大贼!今君只捕小贼,而为何却弃大贼不捕?”
“这,这……。”
“君为何吞吞吐吐?莫非有难言之隐?”
杜佑瞪着荀贞,愣了半晌,无奈地说道:“贞之,你是真不知,你还是假糊涂啊?”
“何为真不知,何为假糊涂?”
“不错,张直昔日的确与波才为友,常相来往,可张直乃是中常侍张让的从子啊!贞之,他和波才交往的事儿,确如你所言,县人几乎无人不知,可你看看,又有谁来举报过他呢?除了你,没有一人!贞之,我知张直得罪过你,我也看不惯他骄横不法,可耐不住他根底大,有靠山,尽管说君子无不报之仇,可又有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又何必非要在现在找他的麻烦呢?”
杜佑是个直爽的人,这番话说得很直接。他直接,荀贞也不拐弯,很直接地问道:“如此说来,君是因惧张让之势,故此放纵逆贼么?”
这顶大帽子一扣上,杜佑哑口无言,他熟视荀贞良久,突然发笑,说道:“贞之,你莫不是来戏弄我的么?”
“我怎会来戏弄你?”
“那你是真的来举报张直的?”
荀贞答道:“然也。”
“府君可知?”
“张直是波才的党羽,捕拿此贼乃是大功,我不愿独贪此功,故先来寻君,打算与君联名上奏府君。”
杜佑被他气乐了:“大功?贞之,你不是给我送功,明明是在给我送大祸!囊昔张俭诸公之祸,你忘了么?”
荀贞答道:“我不但知张俭之事,也知杜太仆之事。”
“杜太仆”即杜密。杜密是阳城人,曾任官太仆,与李膺并称“李杜”,号为“天下良辅杜周甫”,是著名的党人领袖,在党锢之祸中,他大义凛然地自杀而死。杜佑也是出身阳城杜氏,虽为远支,但却也是杜密的族人,按辈分算,他得叫杜佑一声族父。听得荀贞提起杜密,杜佑默然不语。相比钟繇,杜佑虽然没有他的高名,也不像他那么刚直,平时有些贪墨,有些好财,可说到底也是士族子弟,尽管惧怕张让之势,不愿收捕张直,可被荀贞说起杜密,也是面有惭色。
荀贞提起杜密,明面上是在夸赞杜密,其实却是在暗示杜佑,若他不肯收捕张直,不但会有损他在郡中的声名,而且也会损害杜氏在郡中的族名。一边是可能惹祸上身,一边是家声族望,杜佑迟疑不定。
荀贞等了片刻,见他不说话,也不再等了,长袖而起,说道:“也罢,君既心有疑虑,我也不勉强,便独自上书府君,再上书王公就是。”
杜佑问道:“王公?贞之,你说的可是刺史王公?”
荀贞说道:“正是。”向这杜密一揖,一边往堂门走,一边心中默念道:“一、二、三。”刚走了三步,就被杜密叫住。
他站定回身,故作疑惑,问道:“怎么?”
杜密看了他会儿,苦笑说道:“贞之,你这是在逼我啊!……,罢了,我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