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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婢没有看辛瑷,而是展目远观,向远处的操练场上看去。
场中高台上,一人着黑衣、戴高冠,跪坐将旗下。在这个人的左右,两个甲士执赤旗而立。在这个人身侧,又有一甲士捧剑肃立。在台下,又有二十余披甲的骑士相对而立。
高台前,广阔的场地上:两千人分在七八处,或习队列,或习旗鼓,或习弩射,或演练武力。喊杀、金鼓声振地,尘烟弥漫,虽然声大,但从城头上远远望之,整体却井然有序。
迟婢心道:“跪坐旗下的那人,肯定就是荀贞了。”
她猜得不错,这人正是荀贞。
……
荀贞正跪坐台上观新卒、丁壮操练,一个甲士来报:“辛瑷求见。”
“辛瑷?”
“他带了二十多人,说是要投军南下。”
辛瑷生性疏懒,并因受族人宠溺之故,与人言谈时常直言无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在不熟悉他的人看来,又似有“骄狂”之嫌。疏懒、骄狂,性子不讨人喜。
荀贞与他相识多年,对他的性子知之甚深,也被他“冒犯”过好多次,虽不介意,然亦为之头疼,今闻他带人前来,欲投军南下,怔了一怔,却大喜起身,说道:“玉郎来了?好,好啊!快牵我的马来,我要亲迎之!”
城中那么多豪族大姓,辛瑷是第一个、也可能会是唯一一个前来投军,欲从他南下的。这太难得了。并且,辛氏不但是士族,还是荀氏的姻亲。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荀贞都应该亲迎。
而且,前些天守城,辛瑷也曾从荀贞出城“击贼”,并在与“贼兵”的战斗中救过文聘一次,若言步战之能,他不及许仲、刘邓,但较之骑射,却胜过许、刘,也可算是一员勇将了。
相比这几个好处,他不讨人喜的性子只不过是个不值一提的小毛病罢了。
下了高台,荀贞令程偃:“去把公达、志才叫来。”
戏志才在操练那数百丁壮。荀攸则在新卒各曲中巡视。
他两人很快就过来了。
荀贞说道:“玉郎带人来投军了,咱们去迎迎他。”
荀攸甚是惊奇,叹道:“贞之,闻吾等南下,满城衣冠壁上观,唯玉郎前来。危难之际,方显英雄啊!”
戏志才与辛瑷相交多年,彼此熟知,对此倒是不甚惊奇,笑道:“玉郎是个好勇的人,我早知他会来的!”
三人上马,在护城河外迎上辛瑷。
两边相见,又各自下马。
荀贞快步上前,握住辛瑷的手,大笑说道:“昔日故太守行春,吾郡英俊多从之,卿亦在其列,时我在西乡。至我乡,言及射猎,卿慨然叹道:‘我少学击剑,十五习射,自觉有所得,惜无用武之地,只能将之用在逐猎上,可惜可惜。如当高祖、世祖时,万户侯何足道哉!’”
“当时,我就知卿有大志。前数日贼兵围城,卿轻甲挟弓,驰于贼中,左右开射,溃贼甲士,驰救仲业,如入无人地。城中皆呼:‘美将军’。今我南下,卿又来相助!今得卿,平贼易矣!”
就像辛瑷对辛家家长说的,辛瑷结交的都是本郡英杰,对荀贞原本不以为意,以为他只是个常人,但后来先是从故太守阴修行春到西乡,亲眼见到了荀贞在西乡的民望,随后又在前些天的守城中,看到了荀贞的勇武和带兵的才能,这让他彻底改变了对荀贞的观感。
尽管改变了对荀贞的观感,但他疏狂的性子却难改变。他挣开荀贞的手,将一只手放在马鞍上,另一只手拈着马鞭,倚马笑道:“我只一人,连带宾客奴仆也不过二十余人,要破贼,还得靠你荀贞之啊!”他扬起马鞭,指着戏志才、荀攸,说道,“志才、公达,你两人武勇不及我,都敢从贞之南下,何况我呢?此番南下破贼,咱们且比比试试,看谁立下的功劳最大!”
诸人齐声大笑。
辛氏虽是阳翟大族,并非将门,弓箭刀剑好说,铠甲、战马没有那么多。辛瑷等二十四人只有一半人骑的有马,十来人穿的有甲,还缺十余匹战马、十余套精甲。荀贞手里也不富裕,当下遣人去郡府,又从文太守那里搞来了一些战马、精甲,给了辛瑷,凑成了二十四骑。
自把门下的宾客分到各曲任军官后,荀贞手边的骑兵就只剩下了那二十余亲卫,如今有了辛瑷这二十四骑,在机动方面的力量得到了大大的补充。若运用得当,亦足能为一支奇兵了。
……
城头上,迟婢远观荀贞与辛瑷相见。
辛瑷的貌美更衬托出了荀贞的英武,她怦然心动。
迟婢生长乡中,很少能见到名族子弟,对荀贞本就有好感,要不然也不会在张直的“鸿门宴”上提醒荀贞,给他示警。红颜本爱英雄,今又闻他要南下救汝南五县,更是爱慕了。
费通不知妻子所想,兴致勃勃地观望远处练兵的场景,说道:“真是热闹好看!”迟婢“嗯嗯”了两声,远望荀贞,心中想道:“保佑荀君此次南下,能破贼凯旋!”
……
迟婢所想,费通不知,荀贞也不知。
安排下辛瑷等二十四骑,他邀请辛瑷登台,与他共坐,同观新卒操练。
荀攸、戏志才各回场上,继续他们刚才的事情。
辛瑷注意到,操练场里的两千人训练的内容各有不同。他问荀贞:“缘何有操练队列的,有辨识旗鼓的,有习射的?”
荀贞答道:“操练队列的乃是铁官徒、奴,他们已学过旗鼓,今天专按金鼓之声,从旗帜号令,练习进退击杀。辨识旗鼓的是那八百丁壮,他们昨天刚被编为什伍,尚不识旗鼓,故今日学之。习射的许仲曲,他曲中都是蹶张之士,当临敌之际,不需他们奔赴前敌,只需在后方开弩即可,因此今天不再练习队列,专门习齐射之术。”
“原来如此!”
辛瑷观望场上,又注意到荀攸、戏志才在巡视及操练的过程中,不时会点上一人,唤他们出列。这些人出列后,又会由专人引着,至高台左侧聚坐。
此时台左已聚了大约十余人。台右也有人,而且人更多,聚坐了大约四五十人。
他问道:“贞之,这些人为何不参加操练?”
“这些都是我将要大用之人。”
“此话何意?”
“玉郎,你读过《太公兵法》么?”
《太公兵法》就是《六韬》。秦末,张良得一老者授书,即是此书。这本兵书在两汉非常有名。辛瑷答道:“读过。”
“《太公兵法》里有《练士》一篇。在此篇中,周武王问太公望:‘练兵的方法是什么?’太公望是怎么回答的?”
辛瑷恍然,说道:“‘军中有大勇、敢死、乐伤者,聚为一卒,名曰冒刃之士,有锐气壮勇强暴者,聚为一卒,名曰陷阵之士,有奇表长剑、接武齐列者,聚为一卒,名曰勇锐之士,……。’云云。贞之,你是打算按此编练一支精卒,这些人就是你选出的冒刃陷阵之士么?”
“正是。台左之人即是从铁官徒、奴及丁壮中选出的大勇敢死、锐气强暴之卒。”
“台右的呢?”
“台右的则是‘敢死之士’。”
“‘敢死之士’。”辛瑷默念了两遍,说道,“‘有死将之人子弟欲与其将报仇者,聚为一卒,名曰敢死之士。’我知道了,这些人都是与贼兵有仇的。”
“有死将之人子弟欲与其将报仇者,聚为一卒,名曰敢死之士”,这一句亦是太公望回答周武王的话,在“冒刃之士”、“陷阵之士”、“勇锐之士”之后。
“不错。钟功曹为我招募来的八百丁壮多是郡北百姓。波才贼兵四起,郡北亦受其害。这些百姓中有很多都有亲人为贼所害,今天上午,志才从其中精选出了五十个既悲愤敢死、又刚健善斗的勇士。我准备把他们编成一队,取个名字,就叫‘敢死队’。”
荀贞顿了顿,向台左看了眼,接着说道:“台左之人,我也打算选够五十,亦编为一队,取名为‘冒刃队’。待编成之后,再将两队合为一屯,此屯,便取名为‘陷阵屯’。”
文太守只给了荀贞五天的操练时间,这么点时间,只能让新卒和丁壮学会一点简单的旗鼓号令,与敌接战后,或许不会败北,但要想取胜也很难。这个时候,就得依靠死士陷阵了。
本来荀贞门下的宾客和繁阳亭受训的里民是足能作为死士使用的,但现在他们另有重任,是新军里的骨干,动用不得。所以,荀贞只能另想办法。这个“陷阵屯”就是他想出的办法。
辛瑷点头说道:“有此百人,加上吾之二十三骑,再加上你的亲卫二十余骑,有了这一百五十余勇壮敢死之步骑,贞之,此番南下又多一分胜算啊。”
荀贞微微一笑,脸上镇定,如胜券在握,心中想道:“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