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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贞往帐前走了两步,回首观望城头。昨晚值夜的郡卒持戈披甲,往城下走去,轮值换班的郡卒排着队列络绎登城。城门楼上,一面赤色的旗帜迎着晨风招展。
“荀君,请用饭吧?”
荀贞是主将,主将所在之地即为中军,帐篷正处全营之中,立的也有灶火,就在左前方不远。程偃提着剑去看了看,见饭食将熟,回来殷勤地问道。
“将士未食,我不能先食。”
新卒们吃的饭食是文太守从府库里拨给的,荀贞又自家出钱,叫人从县中市里买来了不少肉、菜,伙食还是挺丰盛的。
荀贞笑对荀攸、戏志才说道:“这是新卒们的第一顿饭食,也不知合不合他们的胃口。走吧?咱们再去各曲看看。”
戏志才笑道:“昨晚买来被褥诸物前,因新卒受寒而君不肯着厚衣,今饭食将熟,又因将士未食而君不肯先食。……,贞之,孙武子云:‘视卒如婴儿,故可与之赴深溪,视卒如爱子,故可与之俱死’。以父母之心,行为将之事,君是也。如此为之,假以时日,必能得此千二百人之心,使彼等为君效死啊!”
荀贞微微一笑,惋惜地想道:“只是可惜,昨夜在营中转了一圈,竟没见一个新卒生疽!”
吴起吮士卒之疽,“卒母闻而哭之”。人问其故,“卒母”说道:“往年吴公吮其父,其父战不旋踵,遂死于敌。吴公今又吮其子,妾不知其死所矣。是以哭之”。吴起为了功名,虽然母死而不归,杀妻以求将,其为人好色贪荣名,种种皆不足取,但治兵确实很有一套。
……
昨晚才巡过一遍营,今早又巡营。
两次巡营时间相隔不久,上次是为了熟悉士卒,这次是为了察看伙食,归根结底都是为了示恩,为了“以爱结士”,但在形式上却不同。这次行营,荀贞准备不但示恩,而且要示威。
昨天编完伍后,多出了二十多人,荀贞将这二十余人留为了亲卫随从。
在巡营之前,他令程偃、小夏、小任把这二十余人全部召来,令他们悉换其装,全部换上昨天才从府库里取出的新甲,又令他们皆挂上披风,并命他们将随身佩戴的刀剑之鞘擦拭干净,熠熠生辉,又不管他们会不会用,每人皆分一支厚重长戟。又令皆骑马。
昨天晚上,荀贞是徒步巡营。这一次,他决定骑马巡营。
换过甲装后,这二十余亲卫随从的风貌顿时为之一变。
这些亲卫本就是从西乡别院诸多轻侠里精挑细选出来的,身高都在七尺五寸以上,一个个相貌威猛,身材强壮,如今黑色精甲在内,红色披风在外,携利刃,执长戟,跨高头大马,真是威风凛凛。
荀贞没有换穿铠甲,依旧昨夜的黑色官衣,上了马后,头戴高冠,腰挂印绶,配长剑,揽缰绳,身后左右两边是荀攸、戏志才两个文士。荀攸着褒衣宽袖的儒服,戏志才则亦着黑衣的官衣。再其后,程偃打头,二十余执戟重甲的骑士。小夏、小任各打一面赤旗,前头开道。
远望之,赤旗飒飒,荀、戏神情肃穆,骑士如狼似虎,被他们簇拥其中的荀贞高冠长剑,衣袖飘飘,如神仙中人,极具威仪,令人不敢仰视。
昨夜,他徒步简从以示恩,今早,他骑马携众以示威。
……
先巡乐进之营。
未至营前,先遣一骑传报。
乐进率本曲队长以上诸吏皆着戎装,徒步迎至营门,在全曲士卒的众目睽睽之下,伏拜于荀贞马下。乐进再拜高呼:“下吏进等恭迎荀君。”
荀贞不下马,以手虚扶,说道:“君着戎装,行军礼即可。请起。”
乐进先起,跪拜在其后的诸队队率、诸屯屯长随之立起。
“昨夜我已下军令,今日辰初起炊,辰末食毕,巳时开始操练。尔曲中各什可已起炊?”
“禀荀君,下吏曲中各什皆已起炊。”
“吾军令,卒未食,伍长以上者不得食。尔曲中可有人犯我军令?”
“禀荀君,并无。”
“我要去炊上看看,尔等可在前头带路。”
“诺。”
小夏、小任前导,在诸人的扈卫簇拥下,荀贞下马,挽缰入营。依军法,营中禁驱马奔驰。
乐进等本曲的军官步行在前引路。
每至一“什”之地,该“什”的队率就会大声下令,令新卒跪迎。
有的“什”里的什长、伍长是荀贞的门客,两下相见,荀贞依其人之性格,在检查过炊灶里的伙食后,或温言鼓励,或说笑几句,或故意板起脸,明为训斥实为关心的教训两句。
他走过之处,出身铁官徒、奴的新卒们窃窃私语:“昨夜见荀君,平易近人,今见荀君,汉家威仪。”或又问本伍伍长、本什什长的:“君与荀君很熟么?”被问话的人往往会骄傲答道:“当年荀君为繁阳亭长时,曾越境击贼,当时我就随从在荀君马后了!”
绝大部分的铁官徒、奴只是略知荀贞的事迹,对他任繁阳亭长、西乡有秩蔷夫时做的那些事并不知晓,便会有人好奇询问。说完越境击贼,再又说扑灭第三氏,再又说一下荀贞颍阴荀氏的出身,再又说他爱民如子,再又说他“乳虎”绰号的来历,这一说起来话就长了。
铁官奴是奴隶,对荀贞这样的人天然就带有敬畏。铁官徒虽是刑徒,都是触犯法律的罪人,但罪人也是人,各有脾性秉性,或敬重读书人,或敬重名门望族,或敬重武勇果决之人,或敬重爱惜百姓之人,荀贞这几年的经历实在丰富,从其中他们总能找到令他们佩服的地方。
荀贞一路行去,收获了一路的敬服目光,留下了一路的啧啧钦佩之声。
昨夜的示恩,可以使铁官徒、奴中的桀骜之辈感念其好。
今早之示威,则能使铁官徒、奴中的奸猾之辈敬畏其权。
巡过乐进之营,乐进等诸吏把他们一行送到另一侧的营门。另一侧是许仲之营,亦早有骑士过去通知过了。和乐进一样,许仲也是全副披挂,带着本曲队率以上的军吏在营门拜迎。
如巡乐进营时,荀贞把先前做的一套重新再做一遍。
……
如果此时从远处的城头上望去,可见两面赤旗、二十余人在营中缓行,凡其经过处,新卒们如风吹草偃,拜倒一片。城头上也确实有几个人观望。
其中一人黑衣黑冠,颔蓄短须,乃是郭图。
郭图注目远观,望之良久,手扶城垛,嘿然叹道:“荀贞之实有将才!荀氏以儒传世,而今竟有此子!昨夜吾闻城中有人收买被褥,言是给将士用,此必他之所为;今早炊烟方起,他又威仪巡营。恩威并施,此将军练兵之道也。见微知著,五日后他南下,能否获胜虽非我所知,然以此观之,必不致落败。”
“这个荀家子有这么厉害么?”问话的是张直。
“君若不信,可拭目以待之。”
除了郭图、张直,边儿上还有费畅、王兰、杜佑等人。他们都是被荀贞昨夜遣人入城收买被褥的举动给惊动到了,因此今天一早就登城观营,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郡主簿王兰更是奉文太守之令前来观看的。听了郭图的话,王兰说道:“若果能如公则所言,荀掾此次南下肯定不会失利的话,府君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遣派荀贞率新卒南下,对文太守而言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
文太守虽不知兵家事,但在听过郭图、钟繇等人的分析后,对“孤军出城”的危险性也不是不知,但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责,他必须这样做,不得不这样做。
荀贞和新卒的生死,他不在乎,可万一荀贞全军覆灭,对阳翟的守卒之士气却会是一个强烈的打击,到的那时,波才万一再挟大胜之威,复又回师北上,如何敌之?对此,他也是很有压力的。因而,尽管波才已退,阳翟之围已解,他还是睡不好觉。
杜佑和荀贞的关系不错。他俩最早是在阳城相识的。在荀贞手刃了故铁官长沈驯后,杜佑作为郡贼曹掾,奉太守之令前去收拾残局。抄沈家时,杜佑中饱了不少私囊,也分给了荀贞一些。“一起分过赃”,也算是铁关系之一了,而且杜佑尽管有贪财的毛病,在人际交往上还是挺真诚的,也有胆气,又也是本郡名门士族的出身,这两年来一直与荀贞处得不错。
他远望营地,观荀贞巡营,看了会儿,说道:“唉,惜乎我家不在阳翟,要不然,我家中门下颇有勇武之士,倒是可以选拣些出来,付与贞之,壮其声威。”说到家里,他又叹了口气,扶墙举首,放目南望,忧心忡忡地说道,“贼兵乱起,隔绝交通,也不知我家中有没有遭贼。”
他家在定陵。定陵也是本郡在汝水以南的五县之一。定陵杜氏乃是当地大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