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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第二句话:要谨慎。”
“是。”
“为甚么要你谨慎?主簿职在拾遗补缺,侍从太守左右,是太守的门下亲近吏;督邮巡行在外,扬善助恶,一言可亡千石县令,同为太守所倚重。此两者,皆要职也。既为要职,则必引人瞩目。自党锢至今,十几年了,咱们荀氏族人皆被免职禁锢在家。幸赖天子圣明,前两年下了诏书,‘党锢自从祖以下,皆得解释’,你和文若这才能得以出仕郡朝。但是,党锢毕竟没有全解,荀衢他们家不是还受着党锢的么?我的六弟,你的族父不还是依然远遁在外,不敢回来么?荀衢的伯父是因为谋诛宦官而死,而那些权宦不但毫无无损,现还仍在朝中当着权呢!他们时时刻刻都在盯着咱们!所以叫你谨慎。……,子曰:‘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你要做这样的人。”
“是。”
荀绲说了半晌话,有点口渴。荀衍小步来到他所坐的榻前,跪地奉茶。他接住,喝了一口,又神情严肃地叮嘱说道:“你此去阳翟,万事务必谨慎,要守法度。言谈举止、进退起坐,都要严守朝廷规制,不要给别人借口。阳翟是郡治,县内大姓很多,中常侍张让他家不就在阳翟么?要避开他们,不要得罪他们家的人。”
“是。”
“我能交代你们的也就这两点了。”
“贞必谨记大人教导。”
“你还算厚貌深情,是个谨慎人。记住我这两句话,爱民、谨言慎行。还有,去了阳翟后,不要再做诛灭第三氏一族这样的事儿了。你在西乡需要立威,如今你威已立,郡人谁不知你诛灭第三氏之事?不要再轻易杀人。”
“是。”
荀绲把木碗还给荀衍,示意他回席上坐下,接着说道:“我今儿召你来,主要不是和你说这个,是另外一件事。”
“大人请说。”
“昨天上午,长社钟家的钟瑜来了。”
“钟君?”
钟瑜是钟繇的族父。钟繇少孤,能学有所成,名闻州郡,全赖钟瑜自他童子时便供给他资费,才能专学。荀贞听过此人的名字,心中奇怪,想道:“钟瑜来与我何干?我又不认识他。大人给我说这个做甚么?”
“他是替人来给你提亲的。”
荀贞愕然:“给我提亲?”
“对。许县太丘公有一女孙,乃是季方遗女,元方女侄,陈群女兄,今年十六岁了。陈家想把此女嫁给你,因托钟瑜为介。你意下如何?”
荀贞惊愕过了,定下心神,转复惊喜,心道:“太丘公怎会突然想把孙女嫁给我?”很快想到了陈群身上,“去年二月,太守行春至西乡时,我与陈群有过相见。……,可我记得他当时没怎么和我说话啊,总共也没说够四五句。从那之后,我忙着操练轻侠,连家都很少回,再没见过他了。至于他父亲陈元方我更是不曾见过。奇哉怪也,他家怎会想招我为婿?”
虽然想不通,但这是件好事。许县陈氏的名望与荀氏不相伯仲,且陈寔好交朋友,故交、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若能成为他家的女婿,对自家定有帮助。他没有想太长时间,很快说道:“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贞父母早逝,十来岁便从仲兄读书,能有今日,皆因仲兄。这件事,贞需得问问仲兄意见。”
荀绲对他的回答很满意。做人本不该忘本、不该忘记恩德。他若是当场迫不及待的答应,只能说明他是个势利小人。荀绲拈须笑道:“我问过你的仲兄了。他没有意见。”
“大人是族中家长。不知大人何意?”
“陈家也是海内有数的姓族,太丘公年弥高而德弥邵,隐居乡中,鹤鸣九皋,为天下重,从者如云。他家诸子各有贤名。孙辈如陈群,年虽少,亦知名郡县。这样的人家养出来的女儿必定也很贤惠。依我看啊,足为子之良配。……,你今年二十二了?”
“就快二十三了。”
“早该结婚了。你的仲兄也不知道整天都在干什么,正事不办,天天散发坐卧,击剑长歌,放纵任气,真非吾家性。我去年就对他说,让他给你找个佳妇,到现在还没消息。……,你要是对这门婚事没有意见,便就这么定了吧?”
“悉听大人安排。”
“好。我这两天就叫你仲兄去陈家纳采、下聘礼。……,你知道的,文若上个月加的冠,成了年,他的婚事也不能再拖了。郾县唐家前几天还派人来问,问打算何时娶他家女儿过门。唐家女儿今年已十七八了,他们等不及喽。我准备年内就给他们完婚。你是文若的族兄,不能落在他的后边,等给陈家下过聘礼、问名占卜后就卜算婚期吧,看看能不能在七八月间完婚。你看如何?”
两汉男子的婚龄,小的十二三,长的通常也就是二十来岁。女子婚龄,小亦十二三,长则十五六。男子尚好,女子若是过了十五六还没嫁人,就很不好说了。前汉惠帝六年曾下过一道诏书:“女十五以上至三十不嫁,五算”。算即算赋,人头税。十五以上不嫁的,要收五倍的人头税。这也算是变相地规定女子婚龄了。唐家女儿年已十七八,难怪等不及了。
唐家女儿和荀彧的这门婚事,是唐家女已故的父亲唐衡还在世时与荀绲定下的。唐衡乃桓帝时的宦官,“五侯”之一,权势熏天,性贪暴,在世时名声很不好。他本来是打算把女儿许配给汝南傅公明的,公明不娶,这才改与荀彧。当时,荀彧才两三岁,不能完婚。
后来不久,唐衡病卒。他病卒的第二年就爆发了第一次党锢之祸,士大夫与宦官的矛盾激化尖锐。荀家诗书传家,讲究的是一个信义,虽没有因此退婚,但这桩婚事却也因此拖延了下来。再到第二次党锢之祸,荀彧的从父、荀衢的伯父荀昱乃至因谋诛宦官而死,荀氏全族亦因此受到牵连,被禁锢不能出仕。这门婚事就更不好办了。不过出于种种考虑,荀、唐两家倒是都没有悔婚。一直拖到今日,荀彧加冠成年,唐家女儿也实在拖不下去了,两家才决定给他们完婚。
荀彧和唐家女儿婚事的曲折,荀氏族人人尽皆知。荀贞还知道在外边颇有些人因而讥讽荀绲,说他当年应下这门亲事是贪慕唐衡之势,有损荀氏清高令名。荀贞对此类说法是一笑了之的。荀绲怎么说也是“八龙”之一,岂会作出因慕势而为子娶妇的事儿?他应下这门婚事实是缘因被逼无奈。唐衡时号“唐独坐”,权倾朝野,生杀在口,荀氏一族百余口,顺之则生,逆之则亡。荀绲之答应此门婚事,实与陈寔当年独吊张让父的行为一般无二,皆是并非出自本意,是为了委曲求全。
荀贞答道:“贞回去后就准备聘礼。”
荀绲失笑,笑得都露出了所存无几的牙,他说道:“你父母虽不在了,但有你仲兄在,有我在,还用得着你准备聘礼?”
汉人沿袭了先秦时“聘则为妻,奔则为妾”的风俗,对聘礼十分看重。汉初规定皇后的聘礼为金万斤。本朝桓帝聘梁皇后的聘礼更是达到了金两万斤。荀氏只是望族,虽世代为宦,大多清廉,富裕的不多,不能和皇家相比,但聘礼也绝不能少了。荀贞知荀绲家并不富,不想让他为自己出聘礼,说道:“贞在繁阳亭长任上时,剿灭了一股盗贼,得了数十万钱的购赏,至今还有不少剩余,足够聘礼所用。纳采诸事已经很劳烦大人和仲兄了,不敢再让大人与仲兄破费。”
“你不必说了。聘礼不必你管。我会和你仲兄商量的。……,说起你在繁阳亭时剿灭盗贼,你在西乡招揽了很多门客,是不是?你去年常带着他们驰逐山林游猎,是不是?”
“是。”
“我早就听说此事了,还听说府君阴公因此赞你有壮志。贞之啊,咱们荀氏世代衣冠,学的是圣人之书,你年轻、尚武,这我可以理解,但是玩人丧德,玩物丧志,却绝不能因此荒废了咱们荀氏的家学,为人处世,还是要有规矩的,要以恭谨方正为先。去了阳翟后,不要再这样了。”
“诺。”
堂外夜色已至,堂上升起了烛火。荀绲精神有些不济,荀贞见他没有别的交代了,恭谨拜辞,刚到堂门上,还没来得及穿鞋,荀绲又把他叫回,叫到身前,张开嘴,指了指自己的舌头,又指了指自己零零落落的牙齿,看着他,问道:“你懂么?”
“贞懂。”
“去罢。”
荀贞后退了几步,恭恭敬敬地伏在地上,叩首再拜。
荀绲指舌、指牙这两个动作,模仿的是昔年老子教道于孔子时的举动,意谓柔能克刚,还是在提醒荀贞要谨言慎行,不可太露锋芒。荀贞虽不知荀绲曾亲自写信给陈寔等名士为他扬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