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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尘断世-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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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空就是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想就是不要多怀疑跟瞎担心。哈,我仍然是我没有任何损失呀。」玄莲晃着酒壶一副想通了的样子,半响儿忽又一叹:「佛祖啊,为什么我还是觉得不对劲儿。」

林内传出清圣的梵呗,包裹着断断续续的痛苦低吟。不久,一只银色飞鸟冲出林梢,完全不畏风雪,越岭而去。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战地传情。」玄莲伸着脖子笑,晃着扇子头也不回的问道:「问完了?」

照理说,玄莲是一莲托生的后辈,自然也是一步莲华的后辈。但辈分这种东西,破戒僧向来不太看在眼里,与破戒僧们素有来往的一步莲华亦不放在心上。

微微点头,毫不理会雪地湿寒,一步莲华在他对面坐下:「魔已非魔,请你将他带回玄宗,转告天座留其性命。」

玄莲嗯了一声却不急于离开,心想七佛灭罪真言果然名不虚传,一步莲华三两下就搞到了魔城的情况与俘虏关押之地。

「不放心那人的是你,为何出力的是我!」玄莲斜眼问道,然后在莫名其妙的心虚下,正了正滑稽的衣冠。

瞅着眼前杯不离手、一身懒散的年轻僧人,一步莲华轻叹:「你好歹也是出家人,喝酒混日子之余,偶尔也该发发善心。」

「哈,你的口气越来越像他了。」玄莲抱着酒壶摇着扇,墨色的长发随风雪起舞。

「是么……」

一步莲华目光虚幻,仿佛落地即化的雪花一般。玄莲明白,那双眼里看到的不是他,而是他身上破戒僧的影子。

就在一步莲华发怔时,玄莲突然问了句:「灵山脚下有一片梅林,落雪时很美,你知道吗?」

轻轻弹着衣摆上的雪,玄莲不待一步莲华回应便径自往下道:「很多年以前,那片林子里发生了一个故事。苦行天下的佛者此地逢魔,佛欲渡魔,魔欲噬佛。一场不为人所知的辩论后,桀骜不逊、博学好思的鸠槃神子最终服于佛者,自愿脫胎羽化。佛视原胎为众生,为其破戒舍身修炼,以净莲供养,守候魔胎的重生。」

破戒僧玄莲徐徐道来,尚不知百年以后,自己与那育化的魔胎将有一段微妙的缘分。

「果然如此。」一步莲华声音低低的,也只有他,才有这种慈悲吧。那个无所不能,无所不为的佛门另类;那个比谁都更透彻缘法的市井高僧;那个在他最彷徨的时候指点了他佛路的一莲托生,选择在九峰莲滫退隐,连只言片语都没有留下。

是不愿让任何人打扰,包括自己吗?

好一会儿,一步莲华轻叹:「始终在渡化与诛恶之间徘徊,单就慈悲而论,吾自叹弗如。」

「留善因或断恶果,个人道路不同,你这条路也许能救更多的人呢。」玄莲呵了呵冻得发红的手心。

「嗯……」一步莲华不是很专心地点了点头,有些情绪仍在不受控制地飘出:少年时蹦蹦跳跳跟在破戒僧身边行脚的日子,风雪夜里靠在那酒香氤氳的怀里取暖的温情,每一个画面都是那样深刻,仿如昨日。

有缘起,自有缘尽,自己何时也放不开这一点罣念了。

「不来一杯吗?」玄莲一语打破了风雪中的沉寂。

「吾喝茶。」一步莲华不知从哪里变出了茶具。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步也不曾踏偏。」玄莲颇为郁闷的道。

「有分别吗?茶就是酒,酒就是茶;破戒僧不曾背离佛法,执戒僧亦非违背自性。」

「哈,各自随性吧。」玄莲一笑,又摇起光溜溜的扇子道,「但在山僧眼里,人生就是该吃肉时吃肉,该喝酒时喝酒。」

「所以玄莲只渡人做人,不渡人成佛吗?」

「世上的人,连做人都做不好,成什么佛呢?」

「这便是佛友在泥镜台所领悟的佛路吗?」一步莲华举杯微笑,不吝赞许。

(奇)雪地茫茫,茶酒论交,别有一番体味。然而难得的叙旧却也匆匆,玄莲本想送回刀独魁后往千仞山助一臂之力,但他是第四道封印的催阵人,禁不起任何闪失,一步莲华只请他往前两处封印巡视。玄莲自然乐意答应,一来用不着打打杀杀,二来坐镇第二道封印的正是他的好友四雅杂诗郎,化名耆耋耄,那可是个既会喝酒又风趣的老乞丐。

(书)玄莲乐呵呵地起身告辞,落目时,却敛起了笑容。一步莲华的兜帽压得很低,这使他看上去比往常深沉。不错,魔城的大致内观虽然在手,进去救人却是另一回事,眼见至友孤身涉险,心情可想而知。

感应到玄莲的关切,一步莲华眉宇宁静的道:「取舍固然困难,该做之事却不曾改变。吾相信他,即便龙潭虎穴他也能回来。」

玄莲衷心一笑:「哈,不相交,不烦恼;越相交,越情寡。」羽扇舞雪复潇洒,化影乘风而去。



威胁一个人的最好办法,往往不是威胁他本身,而是用他身边的人;折磨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并不是让他死,而是求死不能。

这个道理很多人都懂,但很少有人可以像鬼知与冥见那样运用的娴熟无耻。

鬼座六先知的栖身之所——以尸骨黏合起来的六尸鬼木墙,说它是火焰魔城内最阴森恐怖的地方,一点也不夸张。

血牢,就在尸墙的另一侧,功体被封的裳无极,闭眼坐着。散落的长发,遮住了他憔悴的容颜;袍角与鞋裤,浸透殷红,就像是被血洗过了一样。

他的身上,却是不见一丝伤痕。

所有的血,都是由地上漫过来的。一具具尸体,血淋淋的陈列在四周。不,应该说那些仍是活人。他们还没有死,只是没了四肢与眼耳鼻舌而已。他们的心脏,都好端端地攥在鬼知的手中;他们所渴望的死,也由鬼知掌握。

「杀了我、杀了我……」

一声声只能叫在心里的哀嚎,即使掩住耳也能清晰地听到;那些在血泊里悲惨地抽搐着的躯干,即使闭上眼也无法杜绝心外。

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个活尸了;而自己,还能支撑多久。

干涸的嘴唇,被咬出血来。

「守口如瓶么!」鬼知见状也不在意,鬼气十足的笑道,「看来是吾界招待不周,未能让道长人满意了。」

冥见跟着一声阴笑:「老鬼,既然我们的客人还嫌不够刺激,就把圣域那两个老师藏提出来玩玩吧。」

命令一下,自有魔兵把人带来。

「你——们!」

裳无极浑身颤抖着,可他就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想替他们解脱吗?内元被锁的你能做什么,而你,也该想想自己未来的模样。哼,魔界的耐性有限,是否救他们,救你自己,就在你这一念之间!」

鬼知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尖刀扎在裳无极心窝。数日以前,他眼睁睁看着烟如华惨死在魔君刀下,现在呢,奇…'书'…网同样地无能为力。他听说过,凡死在魔界的僧道,灵魂被永世禁锢于此,化作阴火不得安息。等待在前方的,是否只有比死亡更绝望的未来。

心里的恐惧、愤怒、彷徨、孤独、绝望,愈发失控,最终糅合成一个念头,好累,好累……

这时,他最向往的不是爱人的音容,不是玄宗的命运自己的责任,他只想,在那海涛般苍凉的琴声中,静静睡去……

也许是濒死前的渴望特别强烈,恍惚间,他仿佛真的听到一缕琴音,如水波轻轻荡过,下一刻,忽成怒涛拍岸,崩云卷雪,掀起一片不绝于耳的惨呼。

轰然一声巨响,裳无极霍然惊醒,一睁眼,就看到丑陋腐朽的鬼木墙崩塌在他的脚下。

魔界六先知齐被震出,化作光点飞窜逃逸。

琴声戛然而止。

四周一片安静,紫色光芒照亮了阴暗的角落,裳无极只觉得一双温暖的手扣住他的背,淳厚的真气随之传来,解开了他的禁制。

「苍。」一把抓住那轻摆的紫袖,裳无极眼角不争气地流出眼泪,语不成声的道:「苍,你终于来了,我……我什么也没有说。」

苍淡漠的紫眸里,掠过一抹深沉的痛。缩在他手臂里的人,再也不是昔日无忧无虑的年轻道子了,完美如玉的身姿,已成凋零的过去。

只一日光景么?

苍伸出手指,拭去裳无极眼角的泪水:「吾带你离开。」

忽一扣弦,杀气陡生。在背后阴险偷袭的鬼座六先知,顿时被一股怒涛洪流震退。凌厉不歇的音波,如满天脱弦飞箭,悬宕多年未能完成的《天波怒潮曲》,于指下一气呵成,原来,只是未到愤极之时。

牢狱守卫顷刻全灭,血雨肉屑不住飘落,一层一层地覆在地上,全部化作六尸鬼木墙的养分。鬼座六先知各自负伤,眼见其势难挡,急忙脱身而走。

「弦首!是弦首来救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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