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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毅尴尬地笑道:“我也说实话吧。我叫安毅。安全地安毅力地毅。老家在四川。刚来广州没几天。差点儿被当成商团军砍脑袋了。接着就病了一场。刚好几天没吃地了。出来找个事做。否则怎么活下去都不知道。”
众人一听安毅如此诚实的话,人长得高大清俊颇有好感,加上自己几个也是偷偷离开北校场讲武堂的,身上的盘缠所剩无几,被军校筹备处工作人员拒绝之后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颇有点同病相怜的味道,于是就都走到院墙下围成一圈,和这个会说一口漂亮普通话的和善年轻人聊起来。
撞到安毅的俊朗年轻人和气地自我介绍:“我叫陈明仁,这位最年轻的叫李默庵,这是刘戡,这位是左权,这是李文、丁德隆、陈启利,我们都是湖南老乡……喂!老兄你怎么了?”
安毅张着嘴傻乎乎盯着侧边的左权,实在难以相信这个长得有点儿像共和国总理的人就是左权。安毅脸上满是惊愕之色,听到陈明仁的话回过神来,突然想起眼前这个俊朗的人竟是大名鼎鼎的陈明仁又是一愣,限于历史知识的贫乏安毅不了解其他几人,但左权和陈明仁的名字他印象深刻。
在大家不解的目光中安毅迅速调整心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没什么,只是觉得各位应该到黄埔去才对。刚才我路过第一公园的时候,听到两位女生指着高台上的几个黄埔生议论,说什么高台上的都是黄埔学生领袖,左边口才很好很有风度的那个叫蒋先云,正在演讲的小白脸叫曾什么情,另一个好像叫贺衷寒……我走得急没怎么留意就离开了。各位老哥,我看各位都是大将之才,要是去不了黄埔就可惜了,你们何不赶到北面的公园,找到那个什么蒋先云和贺衷寒他们,让他们在老蒋面前帮说说情,大家都是年轻人肯定好说话,也许很快办成也说不定。”
“什么?你竟然把尊敬的蒋校长叫做老蒋?”神态严肃不苟言笑的丁德隆不高兴了。
“对啊!贺衷寒是咱们湖南岳州人,一定不会拒绝帮忙的。”个子敦实方面大耳的刘戡这时可不管安毅对蒋校长不尊敬,毕竟自己的前途要紧。说来也有趣,刘戡一嚷嚷大家都忘了安毅的不敬。
一直没开口的左权说话了:“这不失为一条路子,听说蒋巫山(蒋先云的字号)深得蒋校长的信任,又担任俄国顾问的秘书,在黄埔同袍和革命军中很有威信,如果能请他帮忙,希望就大了。”
“对啊……”
“我同意!”
“马上就去吧。”
一群为了自己前途在紧张商议的热血青年忘记了安毅的存在,安毅看看也不在意,想到要找一家商铺应聘的事情连忙告辞离去。陈明仁几个也客气地和安毅话别,等安毅一离开几个人迅速向北疾行。
令陈明仁等人庆幸的是,蒋先云和贺衷寒见到这几个倒霉的老乡很热情,听了几个人的遭遇之后立刻表示愿意帮忙,果然半个月不到这事就办成了:蒋先云说动了爱才的鲍罗廷,曾扩情打动了校长蒋介石,被两份报告惊动的大元帅孙中山在例会上一提出此事,立刻得到大多数人的附和。
十一月十九日,经大本营军政部和陆军讲武堂交涉,陈明仁、左权等一百四十六人如愿以偿转入黄埔军校,当日上午十一点半,黄埔军校专用的大电船“南洋号”载着这一百四十六名全副武装的热血青年在军校码头靠岸,蒋介石、廖仲恺、周主任等领着全校官长在码头迎接,检阅了这个满怀激动精神焕发的一百四十六人队伍,并立刻编入黄埔正规生序列。
这一切安毅毫不知情也漠不关心,与陈明仁等人分手之后他继续沿南堤马路向东走去,力争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找到一份能糊口的工作。
他之所以没有报考军校,并非他不知道其中蕴含的巨大机遇,而是他实在没有这样的能力,看了《招生简介》前几条的安毅非常有自知之明,试想:一个没有身份证明没有学历没有国民党员作保、连繁体字都读不全又不会写毛笔字的人,要去报考军校岂不是自取其辱?
再一个,刚刚到来的那天晚上,狂暴的杀戮深深震撼了安毅,以至于直到昨晚他仍从噩梦中惊醒。成都九眼桥上黑帮们毫无顾忌的伤害,珠江码头上血腥的杀戮报复都在他内心深处投下巨大的阴影,劫后重生的他比谁都珍惜自己的生命,珍惜活着的每一天。
此时的他早已没有了球场上英姿勃发指挥若定的气度,没有了与工友学友之间大大咧咧无话不说的豪爽,转而变得谨慎小心事事三思而行。
也难怪,一个刚刚走进社会工作不到一年的十八岁青年,突然遇到这匪夷所思的一系列变故,在心智尚未成熟思想尚未定型的关键时刻,他的性格一点不变反而不正常了。
正文 第四章 山穷水尽疑无路
连续五天,安毅都是满怀希望出去精疲力竭回来,并非是广州众多的商铺不需要雇人,而是他实在过不了掌柜挑人的第一关。
安毅鼓起勇气走进的第一家商行是专售进口机床刀具的,之所以选择这家商行,是因为安毅觉得专业对口,自己学的就是机加工专业,对各种刨床、镗床、拉床非常熟悉,看到商铺橱窗中陈列的简单刀具和几件配套设备,安毅觉得是那么简单,自信凭借自己扎实的基础知识,只需拿起那些商品就能判断出其质地,不用看说明书就能准确地说出用途和大体安装程序。
可是,人家根本就不给他这个机会,无论他如何有礼貌如何耐心地恳求,掌柜的就是一句话:先把保人找来,没有当地籍贯的保人这些贵重商品碰都不会让你碰,更别奢望能进入我们这个闻名岭南的大商行了。
安毅并没有因为第一次应聘碰壁就气馁,相反他觉得很正常,心想自己只要有真才实学勤勤恳恳,未尝不能找到一个合适自己的工作。于是他毫不犹豫地一家家走下去,可最后还是一次次失望地离开。其中最主要的问题有如下几个:一是安毅没有可以证明身份的凭据;二是规模稍大一点的商行还需要出示学业证明;三是好不容易求得谅解之后,大多数商铺摆在桌面上让应聘者自我书写履历的毛笔砚台,立马让安毅知难而退。于是,安毅只要看到招聘台上的毛笔砚台立刻知趣地离开了。
冬子是个非常仗义的好兄弟,每天晚上两人睡在加宽的硬板床上,冬子都会和声细语地安慰这个自己捡回来的便宜大哥,总是叫安毅别着急慢慢来,自己当初孤身一人来到广州还被刘震寰的桂军抓了壮丁,好不容易逃出来做了三个多月的乞丐,才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获得民政局那位心地善良的蔡大姐的关照,终于找到了一碗饭吃并过上安逸的生活,如今已离开名声不佳的收尸队,成为民政局制衣厂的办事员了。
劳先生对待安毅却是另一种态度,他除了晚上有空不时指点安毅读书认字之外,对于安毅到处碰壁的事情一概不问绝口不提。他最爱做的是告诉安毅一些广州城的典故、各条街道名字的来由和近几年广州局势的变化。这良苦用心安毅开始没有体会,随着他在大街小巷上游走奔波,接触社会的时间越来越长,他才逐渐感受到自己从劳先生那学到了多么宝贵的知识,似乎劳先生和他的每一次谈话,都是为了他的前途和命运特意安排的,每一次都那么自然而然,似是随兴聊聊,却让安毅学以致用受益匪浅。
次日一早,勤勉的冬子早已上班多时,劳先生照样是穿着他那件洗得发白的文人长衫,不紧不慢迈着均匀的步履离开小院。安毅洗完换下的衣衫晾好,抓起上衣穿上也就匆匆出门,刚出门口就感到衣兜沉甸甸的,伸手一掏两枚煮鸡蛋尚有余温,再一掏,十个角子的银毫历历在目。安毅望向劳先生离开的方向眼睛稍稍湿润,快速收好钱和鸡蛋,低下脑袋大步走出街口。
徒劳地行走了一个早上,安毅在十三行和一德路碰了一鼻子灰,拖着疲惫的步子毫无目的地再次走进长堤大马路,在一个洋行善人掌柜施舍的开水桶前灌下一肚子凉开水,鞠躬谢了又谢随即迷迷糊糊向东走去。走着走着天字码头近在眼前,安毅突然记起前面就是劳先生摆摊算命的地方,深怕劳先生看到自己的倒霉样,立刻停下脚步向珠江岸边走去,企图从下方杂乱的码头绕道而过避开劳先生的视线。
越过码头边沿污水横流垃圾遍地的简易木船码头,安毅踏上正码头水泥铺就的平整地板终于松了口气,看看脚下冬子赠送的一双南洋产脚凉鞋却已裂开了一个大口子,如果不及时用烧红的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