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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台吉怔了一怔,忽然恼羞成怒:“哲别,你这条卑贱的野狗、低劣的奴隶,怎么敢这样大胆的来问我?!”
“放肆!土尔扈特部的奴才,就这么不懂规矩吗?”拔合赤抡起马鞭,狠狠的抽向哲别。
“啪!”哲别不闪不避,脸上立刻起了一道又粗又深的血痕,连别人瞧着都禁不住心上发紧,他却无动于衷,只是怒目圆睁,像受伤的狼一样盯着黄台吉。
“母狼养大的小狼崽子!”黄台吉低低的骂了句,抬头看看照夜玉狮子,忽然情急智生:“看,那马脖子底下挂着铃铛,一定是铃铛撞出来的!”
还别说,虽然这话本身漏洞百出,但铃铛的形状大小倒是和伤口差不多。
不等别人开口,徐辛夷先冷笑起来,双手叉着小蛮腰,没好气地道:“一只铃铛还不到二两重,能在脑袋上撞出那么大个洞?黄台吉,麻烦你要编就编得像样点!”
拔合赤忠心护主,赶紧帮腔:“单是铃铛撞不出来,但铃铛挂在马脖子底下,被这畜生的胸口推挤,要是正好撞在德玛夫人脑后,整出个圆洞也不稀奇。”
这话就不能服众了,在场的官员从一品大员申时行到六品芝麻官黄嘉善(京师大兴、宛平两县令是六品),全都不以为然,按照黄台吉和拔合赤的说法,怎么都觉得过于牵强。
“放屁放屁!”徐辛夷忍不住爆了粗口,大步流星的走过去,把照夜玉狮子牵了来,“别冤枉我的马儿!你们看看,要是它的胸口挤着铃铛,在德玛夫人脑后撞了那么个圆洞,它的胸口也会受伤吧,来来来,申阁老、张都堂,各位都看仔细了,马儿胸前有没有圆形的淤伤?”
着啊!秦林哈哈直笑,徐大小姐喜欢看破案,到底还是有几分领悟嘛,现在活学活用就很不错。
金樱姬悄悄掐了他一把:“小冤家,你还笑得出来?徐姐姐可着急啦!”
黄台吉一脑门都是汗,没奈何,明明没词儿也强辩:“蛮婆子你怎把人和马来比?马儿皮糙肉厚,人头被铃铛撞碎了,它胸口却没有受伤,这也是有的嘛,你别想抓到这点就能脱罪!”
好个猪八戒倒打一耙!就连满心想整治秦林的张鲸、刘守有和严清,都不好意思厚着脸皮替黄台吉帮腔了,丫简直就是强词夺理嘛。
不过,他说的就算是歪道理,终究还是存在着那么一点点可能性的,张公鱼、黄嘉善想反驳,也觉得无从下手,强辩起来多半会成为无谓的争吵。
徐辛夷脸蛋都气红了,还要和黄台吉大吵,秦林微笑着朝她摆了摆手,意思是无须着急,一切尽在掌握。
“这呆子平时嬉皮笑脸,关键时刻还是靠得住啊,嘻嘻,本小姐当初就没看错人……”徐大小姐顿时心头甜丝丝的。
秦林冲着黄台吉,皮笑肉不笑地道:“虽然你说的实在牵强,但我仍然承认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不过,这处伤口真是在撞击时形成的吗?我是说,也许在这之前……”
“绝不可能!”黄台吉厉声叫道:“她死前还在丝绸铺选缎子呢,从离开咱们去官茅房,到被你老婆骑马撞死,中间还不到一刻钟!”
秦林故意转过头,和颜悦色地问刚才和黄台吉起了争执的哲别:“这位哲别兄弟,你的主人是像他说的这样吗?”
哲别迟疑着点了点头,脸上悔意重重,德玛去官茅房他才没有跟去,没想到在天子脚下居然出了这事啊!
别人还不觉得什么,陆胖子一听,顿时傻了眼,低声叫苦不迭:“秦哥,咱们麻烦了,你教我看尸体眼睛浑浊、尸斑尸僵这些本事,都没法把受伤的时间,精确到一刻钟里头呀!”
陆远志说得没错,法医是人不是神,判断死亡和受伤的时间也只能根据死尸的各项体征,划定一个大概范围,现在大伙儿争辩、检查,拖延下来,距离德玛死亡已经有一个时辰以上,要把受伤时间精确到一刻钟的前后,不借助精密的专业仪器是不大可能的。
真的吗?
秦林的笑容是那么的轻松自如,显然他并不认同。
难道他还有别的办法?
陆远志、牛大力、徐辛夷全都睁大眼睛,听秦林接下来说什么。
“锯!”
秦林不容置疑的吐出一个字,同时伸出手指头指着德玛的脑袋。
“啊?!”陆胖子傻了眼,看看秦林的手指,再看看死者的头,胖脸又皱巴开了,唠唠叨叨的抱怨着,还是从生牛皮包里取出了钢锯。
“不许你锯!”哲别气呼呼的拦在前头,眼睛里布满红丝。
他从小就是父母双亡的孤儿,由德玛抚养长大,名虽主仆,情同母子,刚才见陆远志折腾尸体就极不愿意,这会儿又要锯脑袋,他终于忍不住了。
秦林最近在北镇抚司看了不少来自草原的密档,刚才又观察形势,就把德玛、黄台吉、哲别、古尔革台吉,乃至草原上土尔扈特部、土默特部、囊哈代部之间的关系,约略摸到了五六分,所以他才故意和哲别搭话。
止住准备呵斥哲别的陆远志、牛大力,秦林推心置腹地说:“哲别兄弟,按照你们信仰的佛教,人体不过臭皮囊而已,德玛夫人此时早已魂归西天,为了查明案情、找到真凶替她报仇雪恨,对这一具臭皮囊下手,又有什么不可以呢?!你也不希望德玛夫人沉冤难雪吧?!”
哲别睁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终于重重地跺了跺脚,扭过脸、背转身,一直忍住没哭,这时候再也忍不住,几颗豆大的眼泪啪嗒啪嗒砸在地上。
“敢锯我夫人的尸身,找不到什么,你就死定了!”黄台吉色厉内荏地叫嚣着。
“放心……”秦林笑嘻嘻地,“我会让你满意的。”
陆远志二话不说,按照秦林指示的位置,抄起钢锯就下手,锯齿与颅骨摩擦,发出呼啦呼啦的声音,叫人牙根子都发酸,拖动的头皮和软组织,湿答答、软塌塌的,人瞧着更是心尖尖打颤。
申时行、张公鱼都把袖子一举,远远地躲开,刘守有、徐爵这些厂卫中常搞刑讯逼供,虽然不怕,瞧着也觉得暗暗心惊。
刑部尚书严清还直挺挺的杵在那儿装大尾巴狼,可那煞白的脸色已经将他彻底出卖。
黄嘉善更是无语,麻师爷命案、永安万寿塔高坠案,加上现在这起骑马撞死人的案子,秦林三锯人头,他这宛平县令每次都在场,这辈子烫火锅还敢吃猪脑花吗?
善了个哉的!
第613章 脑水肿
陆远志挥汗如雨的干了小半个时辰,死者的颅骨终于被他完完整整的锯开,头盖骨揭下来之后,就是一层布满密密麻麻大小血管的硬脑膜,再用锋利的小剪刀剪开这层硬膜,就看到了藏在颅腔深处,被浓密的头发、富有韧性的皮肤和硬膜、以及坚韧的颅骨严密保护的脑组织。
人的脑组织本身是灰白色,因为血液的缘故,这死亡时间还不久的死者,脑组织呈现淡淡的粉红色,而在后脑枕骨圆形凹陷伤处对应的位置,则呈现出一片触目惊心的鲜红。
整个脑组织,因为生前受伤的缘故,呈现出非正常的状态,也即是法医学上所谓的“生活反应”。
生活反应指人体在生前,即机体的循环和呼吸机能仍存在时,受到刺激后发生的反应,已经死亡的人就没有生活反应。它是法医常用的检验指针,秦林曾经利用割伤处皮肤没有翻卷豁开,证明伤处是死后伪造而成,从而破获了一起凶杀案。
脑袋被钝器大力击伤,会形成什么样的生活反应呢?!
死者德玛的脑组织,给出了一目了然的答案。
首先,脑组织对外界刺激……寄生虫钻入脑部、中毒,当然也包括钝器打击,最为基本的反应就是脑水肿,脑组织中的毛细血管扩张充血,体液渗出血管壁,让整个脑组织水肿,颅内压力迅速增高。
德玛的脑组织就有明显的肿胀现象。
其次,就是秦林在伤口对应的脑组织位置,看到的大片出血。
在硬脑膜和脑组织之间,还有一层薄的透明膜,叫做蛛网膜,蛛网膜和灰白色的脑组织之间的空隙,称为蛛网膜下腔,这里的出血现象就叫蛛网膜下腔出血,往往会导致人的昏迷。
德玛的脑水肿程度相当严重,秦林根据法医学经验立刻就能肯定,她并不是在遭受脑外伤之后就立即死去的,而是受伤之后又存活了五到十分钟,最终才真正死亡。
“诸位请看……”秦林指着脑组织,给各位官员和蒙古贵族解释:“大家都知道,人死了,再怎么打,伤痕也和活人被打形成的完全不同,这就是活人有气血运行,而死人没有的缘故。同样的道理,如果德玛是被撞之后立即死亡,她的脑袋会出血,但不会水肿成这个样子,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