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个月后,有谣言自帝陵传来,曰太后已有四个月的身孕。臣惊恐莫名,欲及时禀报,又苦无实证,恐仓促之下被人利用而玷污皇家声誉,遂按下不表。后来,臣以追查旧事为由,得您恩准,将留守于长乐宫的所有宫娥宦者全部抓拿,严刑拷打。然这些宫娥宦者都是粗使外用之流,全不知内情。没计何奈,臣两手齐抓,一边派人混进帝陵,一边追查太医院。帝陵那边防卫甚严,臣派去的人费时半年之久,才熬过层层盘查,得以靠近内帏。那人亲眼见到太后腹部高隆,且于昨夜被调至外殿伺候;她亲耳闻得婴儿哭号,之后又得了亲随嬷嬷分发的红包……将至黎明时,她终于见到了被襁褓包裹着的男婴。她赶紧修书,瞒过诸多耳目,于今晨将消息送到。”
蒙政目眦尽裂,又一道闪电直劈进来,那强劲的光芒迫使他不得不合上眼。再睁目时,他双唇青白,费了老大的劲,才从牙逢里挤出字来:“说,造孽的畜生是谁?”
张延哆嗦了一下,狠狠心,道:“掖廷令木子美。”
蒙政豁然起身,高高的靠背椅翻倒地面之时,他的拳头已捶在案几上:“原来,他没有净身!他是假的!难怪几年来母后对他言听计从,处处与寡人对着干……寡人还道是母后权欲熏心,原来,原来……这对,这对伤天害理的狗男……张延,你即刻追查丞相府!若没姓柳的狼狈为奸,木子美这畜生岂能瞒天过海,作恶如斯!”
张延长长打揖,一面又小心翼翼道:“陛下,臣谨记,臣即刻彻查。臣还有一事相禀。”
“说!”
“陛下,臣适才说了,为追查太后有无身孕一事,臣除了派人潜伏帝陵,还追查到太医院。臣层层追究,人人不放,虽没能如愿以偿的套出太后的秘密,却意想不到的挖出两桩陈年密闻……”
“痛快点,你从太医院处究竟得知了什么?”
“陛下可还记得先帝的病?”
蒙政明明觉得自己已挺过了最初的愤怒与悲伤,可看着张延纠结的眉头,听着他颤抖的声音,他的心肝便跳得极钝极慢,连鼻尖呼进呼出的气息,亦恍惚将断。
“你是说……父皇他,他是被人毒害的?”
“非也。陛下当还记得,先帝在时,最为倚重前太医院的院提胡卫。此人当时正值壮年,医术之高,天下罕有。先帝对他万般宠眷依赖,他却于六年前请辞回家。因陛下固执不许,他竟郁郁病伤,不足一月即亡,为当时咸阳一大怪事。直到昨夜,他的家眷才向臣交出一卷密函,全是当初胡院提给先帝诊断的病历。”
“那上边说了什么?”
张延咽了咽唾沫,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惟从袖中抽出一叠发黄的纸,恭恭敬敬的捧过头顶。
蒙政夺手一拿,匆匆翻阅;越看到后边,翻动的手便越发凝滞。临了,他嘴唇哆嗦,怎么也控制不住:“四弟他……孽种……天打雷劈的孽种!木子美,木子美!便是千刀万剮,株连九族,亦难消你所犯之罪!寡人,寡人绝不饶你!”
终因指头颤抖,拿捏不稳,那些发黄的纸片全都飘洒地面。张延早就看过其中内容,偏偏此刻,它们又一次舒展在他面前,迫使他再看一遍。那上边,清清楚楚的记载着先帝隐疾:忧劳过度,损肝伤肾,再无孕育子孙之力——落款时间,恰恰比掖廷备报嫪太后怀上四皇子蒙治时,早了四个月!
张延心下又悲又苦,并不乐见知晓这些宫帏内密,偏偏晦气缠身,总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搅得晕头转向。他心底的自艾自怨尚不曾完结,便听到上方步履踉跄。他一抬眼,但见天子的身子已歪靠在案几上。他看得揪心,伸出手,想扶而不敢扶,惟低低曰:“陛下,您,您要保重龙体啊。”
被唤之人慢慢撑起身子,一点一点的挺直脊背:“爱卿,还有一桩旧年密闻是什么?”
张延长长的吁了口气,道:“陛下可还记得招福公主的哑病?”
蒙政转过身,眯起眼,双眸射出冷冷的幽光。
“陛下,招福公主得病是在九年前的中秋之夜,那时,亦是木子美入宫后的第四个月。彼时,他虽然只是伶人,却因吹得一手好笛,不独先帝对他青眼有加,就是太后也早晚召见,过从甚密。那一年的中秋宫宴,趁着众人嬉戏欢闹,他便和太后一前一后的溜下席面,于御花园内私会。不巧,八岁的招福公主也到花园内闲逛……其后公主通体发热,经医调理,不单不愈,反而日渐沉疴。直拖延一月之久,才见康复,然已失声成哑,再无说话之可能……”
屋外,色暗如夜,雨已倾盆。闪电霹雳意犹未尽,时不时窜出来帮腔作势;冷冷春风也赶来凑趣,一阵一阵的猛刮狠拍,直将诺大宫殿弄得飘摇萧瑟,森森然全无一丝活气。
蒙政终是笑了,只是眼底的阴霾,已抵得上屋外的暴风骤雨。良久,他看向张延,目光已恢复成惯常的犀利:“爱卿,今日已是二月十九日,距上祀节寡人行冠礼还有十二日。你再辛苦些,各处密密安插人手,绝不许木子美和帝陵再生祸端。若有不谐,你尽可先斩后奏。”
张延拢起双袖,肃声曰诺。
蒙政又淡淡道:“今日爱卿所禀之语,句句石破天惊。你且下去,寡人要好好消磨。”
张延一直紧绷脑弦,到了此刻方觉手软脚软,心神之累,远远胜于初识秘闻之时。他一面以手拊膺,一面躬身后退。退至门槛时,一个惊雷打来,他竟身子一歪,直直撞向门板。张延大觉惶恐,顾不上揉捏痛处,赶紧以臂支撑——就在这一刹,他的右臂被人拉了一把,力道恰够他稳住身形。他心下一凛,急急抬头,果然看见天子晦暗不明的脸。张延忽然眼酸鼻塞,忙忙揖礼曰:“臣失仪,让陛下见笑。”
“爱卿,走路看道。痛衢虽然开阔,但也少不了磕磕绊绊的东西,小心着了道。”
蒙政说这话的时候,早迈过门槛,伫立于檐廊之下。张延以袖拭额,也跟着蹩出殿外。
雨凄厉的下着,风劲猛地吹着,那些寒湿的水气、水滴全无遮拦的扑上人面、人身。张延深为龙体担忧,正欲进言,却听到天子冷冷曰:“爱卿,你是不是还有话说?”
张延幡然醒悟,不敢再作打搅,遂拜别而去。
蒙政撩起衣衫,径直冲到雨里。大颗大颗的雨珠密集的砸在他的脸上,劈劈啪啪里,脸颊暗暗生疼。他犹睁大眼,仰起头,一瞬不瞬的仰望苍穹。
没了屋顶和瓦片的遮拦,闪电雷鸣喧嚣甚上。它们一波一波、肆无忌惮的撕裂天幕,放任惨白的光、轰隆的响,如千万把利刃,源源不断的插入他的胸膛。他固然纹丝不动,笔直如松,但他自己知道,每一寸肌肤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汩汩的淌着鲜血;体内的肝腑脾胃肾,亦如被烈火烧烤,一点一点的焦烂成灰……冲进这暴雨,不过是想换得一丝洁净,一点清凉;偏偏的,那些被压抑了许久的屈辱与悲愤,全化作滚烫的泪,混入冰冷的雨水……
边上的侯景忍无可忍,从小黄门的手中夺过油伞,朝天子冲去。当伞面遮住蒙政的头顶时,他终于爆发了:“滚!全都给我滚!”
这一声嘶吼,纯同于濒死的兽类。侯景在哆嗦中挣扎,忽见天子回眸。那狰狞的闪电下,天子眼如冥火,脸如死灰,尤其嘴角处一道蜿蜒的血迹,仿佛才撕咬下人皮的厉鬼。侯景胆子再大,也受不得这般刺激,尖叫着抛下油伞,落荒而逃。
蒙政冷冷而笑,笑声渐大,甚而与雷鸣纠结一处,森然骇人。
其实,无须张延继续追究,他已然明晓。
母后再怎么冠冕堂皇的找碴与闹腾,也不过是要用木子美的儿子来取代他!
人常言“虎毒不食子”——母后,我并非顽劣到不堪教导,也不曾将大秦引入歧途,可你仍然弃我而去,一切皆为那畜生的一身臭皮囊!……母后,手心手背皆是肉,难道你就忘了我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
不知过了多久,蒙政踉踉跄跄的跌坐地上。尽管衣衫尽湿,身心亦疲,可他的脑浆却如沸水,总也停息不了。
母后的伎俩,于他不过小菜一碟;但那畜生的歹毒心肠,他又能料着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