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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是一派胡言。”杨悦也已是怒不可遏。
下了几日雪。长安城的老百姓已将矛头都指向了尉迟洪道。温和的求尉迟洪道快想起自己是阿罗汉,不要再发怒了,赶紧拜师;激进的干脆指责尉迟洪道弃信背义,不肯拜师才遭了天谴。
《天下新闻》第一版就要出版了,正赶上尉迟洪道这个大新闻。如果不是尉迟洪道的话,杨悦大概会笑得合不笼嘴。借这样的热点事件进行追踪报道,很可能会使《天下新闻》一鸣惊人。
但是,这个主角是尉迟洪道,一旦助“纣”为虐,尉迟洪道将受到怎样的指责,杨悦不难想象。现在还只是里巷的传言,愚昧百姓信之。一旦诉诸以文字,将在读书人中扩大这种言论……
天灾,这样一场罕见的天灾,便是在现代人们都会不由自主的想象一下,是否老天在谴责谁,更况是古代。将天灾推向神密主义,更是再正常不过。
孔圣人对鬼神向来是“敬而远之”,天下读书人对鬼神之说向来不反对,而且《周易》本身便是儒家经典之一,很多读书人精于卜卦,喜欢神密玄学。
李世民当年玄武门政变这样的大事儿,还曾占卜吉凶,更况是他人。可想而知,对于古人来说,这场大雪的意义如果一旦与尉迟洪道沾上边,只怕尉迟洪道不当和尚也要当了,否则被口水埋没的惨状便在眼前。
没想到《天下新闻》还未出版,自己就有点驾驭不了,这让杨悦有点气恼。望着众人,杨悦知道单凭一腔怒火于事无补,平静了一下心情,尽量用平和的语气,沉声说道:“事实是什么?事实上是百姓蒙昧;事实上是洪道何罪之有?事实上是一旦将这种带有明显引导和偏向的报道报出去,尉迟洪道想不当和尚都不可能了。这不是报道,而是在引导,将尉迟洪道引导这场雪的成‘罪人’!
河东道倒春寒,早就已有人传过来。大家应该清楚,雍州的这场雪,在洪道拒绝拜师之前,一定便开始下了。听传言说北五道都在下雪,难道洪道有这么大的能量,要将整个北方都变成雪山?无稽之谈。傅渐呢?他应该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春雪不过是一场天灾而矣。一种自然现象。”
杨悦四下里去找傅渐,傅渐的老爷子可是著名的唯物主义者,又是天文地理无所不通,因而杨悦想让他来帮帮腔。
傅渐应声而出,说道:“对对对对对对……”
杨悦不由暗暗好笑,自己真是有病乱投衣,找傅渐这个结巴来助阵,只有急死人。果然,众人听了傅渐的话,哄然大笑起来。
不过,虽然傅渐没说出什么,却也起到了良性效果。一阵哄笑声中,紧张的气氛松驰了不少,不再剑发弩张。
裴炎也说道:“这场雪虽然罕见,不过在春秋时期鲁史里也曾记载过一次这种大雪灾,倒春寒,不过跟地震一样,是一种天灾而矣。”
当时的人,对地震等自然现象已经很能理解。不少人已点头响应。
杨悦又趁机说道:“《天下新闻》无论报道什么,最重要的是立场要公正、中肯。将真正的真像报给大家看,而不是成为谁的代言人,或者为某种言论推波助澜!如果不能站在公正的立场,一味求新求奇,《天下新闻》将走向志怪之言,它的存在将没有任何的意义。
文如其人,文章的性格也便是一个人的性格。《天下新闻》要成为一个公正的人,一个有正义感的人,一个为真像而生存的人!
我们现在做的事儿,是前所未有的。我们就好比是一个言论的法官,而法官最重要的便是保持公平公正。
秉笔直书,是史家的品德。我们《天下新闻》记事儿也要以此为鉴,秉笔直书,不畏强权、更不能听信流言,一定要抓住真象,事实求是的报道……”
听了杨悦的话,众人如梦初醒一般,立时有人慷慨激扬的附和道:“对,不偏不移,公正合理才应是我们的立场。”
“打报不平,替受冤者申张正义……”
“不能人云亦云,推波助澜……”
“不能求新求奇,写志怪的手法来写事实。”
“公子说的好,秉笔直书,事实求是!”
……
见众人从一味追新求奇的八卦心态,升华到了“言论法官”的地位,杨悦欣慰地点了点头。
苏味道已面有惭色,向杨悦说道:“听公子一席话,味道始茅塞顿开。公子说得对,无论是站在洪道朋友的立场,还是站在事件公正的立场,这件事儿的报道上,我们一定要中肯公正。”
抓了抓头,又说道:“只是里巷的传闻,却也是目前的事实,我们应该怎样报道这件事儿?”
杨悦想了想,要劝大家不报道这件事儿,明显是存了私心,摆明了要维护尉迟洪道,终是不能服众。而且这件事儿如今在长安城沸沸扬扬,《天下新闻》视而不见,也不可能。
低头沉吟片刻,杨悦说道:“大家学会一点,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看问题。一方面描述街头的现象。一方面展开讨论,将自然现象与蒙昧迷信两种观点都写出来,让大家自己分析选择,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好!”杨悦还未说完,众人已开始鼓掌称是。
见到众人拍手叫好,杨悦终于舒了一口气。心道:“《天下新闻》要想办好,还得慢慢调教。特别是要调教出一批职业记者。”
只是这些事儿以后再想吧。现在有更让人心烦的事儿,看了看站在一旁感动的一塌湖涂的尉迟洪道,杨悦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蜀王在哪?”
杨悦四下里看了看,西苑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蜀王竟然一直没来,的确有点奇怪。
“蜀王一早去参加朝会。”杨豫之说道。
“参加朝会?”杨悦有点不太理解,奇道,“今日并非塑、望之日,怎会有朝会?”
到了唐代,杨悦才知道,皇帝并非象电影剧中那样,每天都要上朝,说那句“众爱卿有事早奉,没事退朝”。而是每月初一、十五,五品以上官员才会在太极殿参加大朝会。其它时候,皇帝大多只与“高级官员”在两仪殿议事儿。
“听父亲说,这次临时召开的大朝会,似乎与这场雪有关。”尉迟洪道已经出离了愤怒,脸上反没有了表情,只剩苦笑。
“大朝会议雪?”杨悦看了看尉迟洪道的苦笑,心中咯噔一下,“难道说连朝**的议论也要将矛头指向尉迟洪道?”
二人正说间,却见李愔气急败坏的一路快马过来。一定出问题了,杨悦心中一惊,忙跑过去问情况。
李愔顾不上多说,只简略的大致介绍了一下朝会的情况。
李世民原本组织朝会,商议如何抵抗雪灾之事。没想到有人却提出“下雪与尉迟洪道有关”。虽然有不少人认为是无稽之谈,结果大部分朝臣认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现在要传尉迟洪道晋见,看来圣上要亲自劝尉迟洪道为僧。
“这种无稽之谈,圣上也会相信?”杨悦有点不可思议地说道,“当今圣上可是千古明君,怎么会相信这种妖言。”
“父皇不一定真相信这种言论,不过众人如果都这样想,只怕是为了安定人心,父皇也不得不劝洪道为僧。”李愔见杨悦气恼,怕她情急之下当众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来,顾不上仔细琢磨她的话,忙解释道。杨悦说的“千古明君”,只能是后世人才会这么评价。这个时候李世民还没有经历千古。
“可是即使是皇帝也不能强人所难啊。”杨悦气恼归气恼,却也知道在古代说这些等于白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忠”字是臣民最基本的品质。
当前最要紧的是,如何才能让尉迟洪道幸免于难。杨悦冷静下来,低头沉吟。看到尉迟兴道一脸绛紫,气得说不出话来。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洪道先别急,现在最重要的是想法子逃过一怯。”
见杨悦没有发怒,反而出乎李愔的意料。望着杨悦点了点头,拍了拍尉迟洪道的肩膀,鼓励道:“对,越是此时越要保持冷静。看看还有什么对策没有。”
“我去找玄奘法师,他已答应了除非洪道自愿,否则不会收洪道为徒,不能说话不算。”杨悦说着边往蜀王府马厩跑去。
李愔拉住她说道:“只怕玄奘法师这会儿,也往大内去了。朝会已散,父皇传召玄奘法师与洪道一起到两仪殿晋见。”
“那到两仪殿门前去拦截玄奘法师,至少提醒他要说话算数……”
李愔见拦不住她,只好由她去。
等到杨悦取来马,三人一齐往大内走去。
一边走,杨悦一边向尉迟洪道出谋划策:“万一圣上非要你为僧,你不能正面否定,但可以多提些条件,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