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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点了点头,转头望向渥瑞尔。后者皱着眉头道:“这样好是好,但我仍觉得大有大的好处,小有小的好处,聪明有聪明的好处,愚蠢有愚蠢的好处……”
明王笑道:“看来你们离晋入神界之日已经不远了,分析得很透彻……当这新生的巨蚁出现之后,它发现旧的困难——比如大水——已经很容易解决,因为它比之前要聪明百倍,有很多方法可以解决。可是新的更大更难解决的困境随之而来:它发现自己不再快乐!”
“它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没有第二个,也就是说,没有爱人,没有朋友,没有亲属……无论它有什么聪明才智,拥有多强大的身体,都无法解除自己的孤独。它,不快乐!”
“当又一场大水来临时,这只独一无二的巨蚁,死在它自己制造的独木舟里。”
听到明王讲完,渥瑞尔道:“也许,它们不该吃那灵药。”
明王望着四方的团团光晕,对二人道:“你们可听懂这个故事的含义吗?”
艾林叹道:“陛下,莫非我们目前所在的位置,也是那样的一艘独木舟?”
明王赞许地点头,道:“不错,这里是我的元精之海,明列五百万老百姓都有一根生命线牵连在这里……我们正走在这样一条路上,在路的尽头,所有生命都将把生命烙印压缩进一个生命体,构成一个人的巨蚁……”
“陛下,”渥瑞尔道,“必须这么做吗?”
明王叹道:“从我登临九天玄魔界之时,这一过程就已经无法停止……你们,都将跟随我们九个异界神经历创世前夕的黑暗,那就是我们的大水,必须整合一体才能渡过,所以……”
“所以,”明王提高了音量,“这之前必须有充分的演练,我也该把一些老底给你们看看了。”
“哦?”二人立刻来了两百倍的精神。
明王道:“我们边看边说如何?”他拉起一道光幕,“里面将出现的,就是这场演练的序幕——当然,说是演练却非演练,如果这中间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都可能铸成无法挽回的大错。那只会有一个结局,就是死亡之门后的魔界。”
明王说着,光幕里波纹晃动,片刻后凝出一幅景象,仔细分辨,那是坐魔城郊……
※※※
当神祉们为各帝国的安危焦虑不堪的时候,一个简单而隆重的葬礼在明列南疆开始了。
无论如何,对于人类来说大规模的战争已经告一段落。虽说战争的威胁还笼罩在人们的心头,可是人们都认为,或期望着,佑护他们的神祉能将妖兽封杀在大陆的疆域之外。
坐魔城邦的郊外,为战争中死去的人们举行的葬礼燃起了第一支火把。
前方,就是广袤的周泰平原,丘陵在莽莽苍苍的夜色中起伏着,遥对着后方的坐魔城邦。人们从山上运来树木,垒成很多堆。柴堆排成半月型,凹形的方向对着远方的大海。
柴堆上收集了许多被杀死的人的盔甲和武器,从北方赶来的人带来了黄金和其他名贵的金属,也放在柴堆上。还有许多祭奠的牲口,大碗的蜂蜜、美酒和香料。
明列的将士们摘下头盔,各自肃穆地从头上割下一绺头发,挂在树木枝杈间,作为送给死者最后的礼物。然后,他们全副武装,或骑马或步行,一边唱着低沉的歌谣,一边围着巨大的柴堆洒下美酒。三圈之后,他们将柴堆点燃。
死者已矣。凡事都有起始处,凡事也皆有终结。他们用这最神圣的,只有在葬礼上才吟唱的歌谣,祝福死者永远安息。
火光熊熊燃烧起来,柴木噼劈啪啪爆着火星,杳杳的烟雾和跳跃的火苗在夜色的一角升腾着。
圣达迦骑着马,孤立在远离人群的暗影里。
“达迦”在古语里是黑暗之子的意思,而“圣”,却是光明的,温暖的,当这个字和“达迦”连接起来,就构成了一个无法协和的矛盾。当初他的父亲给他起这个名字,是否已经预料到了在未来的某一天里,他将身负两种截然不同的命运?
他有时也很好笑,自己是大祭祀休切的唯一儿子,却成了明王的忠诚部属。
他父亲怎么样了?他不知道。明王初至,以强绝的手段收复了教宗的力量,休切仅以身免,甚至四位魔神都被消灭了两个。这在任何时候都是传说一般的故事,却偏偏是发生在他身边的真实事件。
战争刚一开始,就要结束了。魔神和妖兽并未向他想像中那般坚不可摧。虽说明列的百姓也受到了许多的磨难,大陆发生了许多变故,历史的洪流却从未像现在这般清晰过。
他清醒地知道,他就处在这样一个急剧变化的点上,个人的力量是如斯之渺小,无法撼动这洪流分毫。他还知道,从人类历史来说,他所经历的这短暂的一个月,将是人类进步与发展模式的一次深刻事件,影响难以预料。战争贯穿其中,无法避免的会有很多人死,很多人悲,所以这绝对又是一种悲剧性的变革,可是人类至少到现阶段,除了寄希望于众神祉之外,还没有解决这个问题更好的办法。
是悲哀吗,亦或幸运?
葬礼已经进行到尾声。这时,圣达迦散于四周的灵觉忽然截获了一段非常熟悉的能量波动。
如果有人在他身前的话,能看到他的面容猛然抽搐,脸色苍白了许多。
他艰难转身,遥望着南面大海的方向,呆呆凝视了好一会。
然后,他把贴身的属下叫过来吩咐了几句,就舍了众人,催马向南驰去。
※※※
“有人在召唤他!”艾林道,心里不由得想起一个人。
明王笑道:“这是一个小插曲,却关联到这次大演练的一个重要关键——圣达迦嘛,可不像你们想像中那么单纯。”
渥瑞尔道:“陛下,您怀疑他?”
明王大笑道:“怀疑?我怎会怀疑自己的手下!谁说单纯就一定是好的,又谁说不单纯就是坏了?都不一定。”
过了一会,他又道:“你们知道吗,像我这样在非常隐晦地追摄圣达迦行踪的,目前至少有三个人,除了我之外的另两个可都是此次演练的重要角色呢。”
※※※
圣达迦奔驰一阵后缓下来,放开马缰任马儿缓缓向前走,自己心里却翻江倒海,不知什么滋味。
他方才感受到的那段能量波动,深沉、阴柔、隐晦,还有一种独特的意味——这种能量波动世上只有一个人才拥有:他的父亲、原教宗八位大祭祀之一的休切!
他能感受得出,这重波动非是无意识的散发,而是专以传递给他的。
休切在召唤他!
休切是他的父亲,可是,在圣达迦的心目中,休切不是他的父亲更好些。没有人能够知道他的童年是什么样子,正如没有人能够知道他父亲常常像看一只野兽一样凝视他时是什么感觉。他总是觉得,在他和他的父亲之间存在着一种永难改变的隔阂,这隔阂甚至在他出生前就已经存在了,任他如何努力都无法改变。
前面出现一弯小河,河水已经冻上了冰茬子,岸边有落尽叶子的疏林,枯黄的野草在夜风里轻吟着。
他跳下马来,将马放开,一个人沿着岸边向西南方踱去。野草唰唰地扫过马靴,甲胄格楞格楞地响着,在这清冷的夜里分外刺耳。
夜风呼啸着卷过面颊,那冷硬的风从全身的毛孔里钻进去,肆无忌惮地刺痛着他的身体。
这却使他感觉到好受些。
然后,他就看见了休切,他的父亲。
休切仿佛是树干多出来的一片影子,从林子里缓缓浮现出来。
他变了!如非圣达迦对他的面容确定无疑,眼前的休切真地难以让人相认。他脑后的花白头发尽数变黑,面容细白如玉,仿佛年轻了数十岁。他举手投足间圆转如意,又如持山岳,没有一分多余的动作。双目更加深不可测,如果他不愿意,没有人能从他眼里读出任何感情来。
他并没有圣达迦预想中那样,带有以前铺天盖地的威压和厉气,这种反差使得圣达迦心里空空落落的,想好的说辞都飞到了九天云外去,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休切直趋向前,在圣达迦身前三尺处停下。
三尺,是一个危险的距离,一个人走两步就三尺,若挥刀,也是最佳的劈砍距离。
圣达迦没有后退,他胸膛剧烈起伏着,然后渐渐平息下来,眼神逐渐清晰,仿佛做了一个决定。
休切凝视着他的儿子,平静的眼神逐渐泛起波澜。他道:“孩子,你还在恨我吗?”
圣达迦嘴唇紧抿,眼神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父亲的目光。
休切凝视半晌,叹道:“罢了,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是不是?”他缓缓转身,双手背束,仰望星海苍茫的夜空,道:“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