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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起码没伤到筋骨,这就是好事儿否则的话,断条腿什么的都是小事儿了”
小学徒又想起那人的伤势,觉得自己的屁股都有些不自在,悻悻的摸了摸,心里想着还好自己家中有几亩薄田,父母不至于把自己卖给别人为奴。
医馆的后院,李兴正趴在榻,因为疼痛的关系,他脸上的汗还在不停的往下流着。虽然这春日的天气还不怎么热,但也够折磨人的。
汗珠在脸上滑动的滋味实在不怎么舒服,李兴低头在衣袖上蹭了蹭,却又牵扯到了身后的伤痛,更多的冷汗又流了下来。
“娘的比小娘子那些折磨人的特训还苦”李兴低低的骂了一句,听到自己这屋门开的声音,以为是大夫来给他换药,所以并没有转头去瞧。
如同普通的农户一般,因为经常日晒的缘故,李兴的皮肤有些发黑。他的面容说不上清秀,更称不得俊朗,只是一味的憨实,朴素的如同没有加任何佐料的豆粥。
来人却没有动他的伤口,而是很好心、却又有些粗鲁的拿着带着汗臭味的手巾,给他擦了一把脸上的汗。
“娘的就不能轻点”李兴以为是医馆的小学徒,没好气的骂了一句。
“肯骂娘了好总算不摆那小男人的架势了”来人嘿笑了几声,笑骂着道。
李兴一愣,偏头一看,却见郗路正蹲在自己面前,手中拿着方才用来给自己擦脸的汗巾。
“路爷”李兴一惊,下意识的就像起来行礼,这一动却又弄疼了身后的伤处,呲牙裂嘴的重新趴了回去。
郗路又给李兴擦了一把脸,翻着白眼骂道:“给爷老老实实的躺着,爷可不想总伺候人”
李兴挠了挠头,嘿嘿的笑了起来,那笑容中没有一丝埋怨,根本就不像刚被主家撵出来的护卫。
郗路随意的在李兴身边坐了,凑到李兴耳边低声道:“小娘子夸奖你了,说你演戏演的极好,该获个奥什么卡奖什么的”
李兴愣了愣,明显是名听懂那“奥什么卡奖”是个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获奖之后有没有奖金。
“主母给你家中送去了十贯钱,叫你安心养伤。”郗路接着道。
果然,是有奖金的。
李兴有些感动,闷闷的侧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放心,弟妹那里有小娘子照顾着,不会有什么问题。”郗路说着李兴感兴趣的话题。
李兴又闷了半晌,才吐出来一句“多谢”。
“谢我做什么?是我们该谢你才对”郗路轻轻的拍了拍李兴的肩膀,道:“你要知道,小娘子是信你,这才将这个差事交给你的。”
李兴顾不上身后的伤痛,重重的点了点头。
郗路哑然失笑,不得已又给李兴擦了把脸上的汗,低头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在李兴耳边说了些什么。
李兴面色凝重的一一应下。
“以后的路还长着那”郗路没有多说什么勉力之类的话,长身而起,看着榻上这个不过二十岁出头的男子,思绪有些恍惚。
自己带着郗弓做那行的时候,应当也是这么大吧
郗路俯身掀起李兴的衣角,看着李兴的伤处,道:“这些小王八蛋,仗着跟你有几分交情就不敢打实,虚飘的全在表面上看爷回去怎么收拾他们”
李兴被弄的脸红,急忙伸手拽了拽自己的衣服,掩盖起自己的屁股。
郗路笑骂道:“爷比你大了快二十岁,都能当你爹在我面前,你羞个什么劲儿”
面目有些憨实的少年依旧满脸涨红,紧紧的攥着衣角,誓死不让郗路再看。
郗路翻了个白眼,又正色沉声道:“放心,你儿子的前程有小娘子管教着。”
李兴有些感动,闷闷的“嗯”了一声。
未若柳絮因风起 第十六章 很纯良
第十六章 很纯良
“难道他就听不出来,最后一句是威胁么?”
谢道韫站在窗边,目光有些飘渺的看着窗外的景色,右手食指下意识的在窗棂上细细的摩梭着,似乎是想要将那一切不平整的凹凸全部记在心中。
郗路跪坐在房间里,闻言有些不自然的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他的妻子、儿子,全都在我们手中,这件事情他也就永远没有反水的可能。”谢道韫看着外面花园里,那个欢实的跑来跑去的小身影,嘴角勾起一丝淡漠的笑容。
那是思儿的奶兄李兴和林氏的儿子,唤作李思卿。除了顾虎头,思儿平素也喜欢和他玩闹。
谢奕挺喜欢这个小家伙,这李思卿的名字也是谢奕给起的。一个思秋,一个思卿,倒也显现出了两个孩子的亲密。
正是因为这个名字,李思卿在谢府的地位也有些不一般,不论是谢奕还是郗氏,都是将这小孩子当做子侄疼的。
郗路没听过“反水”这个词,但也听明白了谢道韫的意思,他张了张嘴,迟疑了一下,还是道:“小娘子,又何必总把自己想的那么坏?”
“嗯?”谢道韫微微一怔,不明白郗路的意思,有些诧异的偏过头来。
淡淡夕阳的光芒从窗棂洒下,为她靠在窗边的身影勾勒出一层金边儿,仿佛是手艺人手中做出的精美剪影。
郗路觉得自己有些被晃花了眼,双目不由自主的眯了眯。
谢道韫下意识的动念,若是自己想杀郗路,后者眯眼的时候,无疑是最好的时机。
一念至此,谢道韫却又在心中笑了起来,自己当然不会去杀郗路,只是这么多年来的习惯,当真是难以改变啊。
郗路可不知道谢道韫心中的臆想,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琢磨着言词道:“其实,小娘子你天性纯良,又何必,在所有的事情上都加上一个损人利己的幌子?”
谢道韫又是一怔。
两世一来,她听过旁人很多评价自己的词汇,却从未想过——纯良?
谢道韫哑然失笑,实在是有些忍不住,捂着肚子咯咯的笑起来,也许是笑的太过用力,谢道韫跌坐到竹席上。
阳光照不到全身,那层金边儿只余下脸颊的部分。几缕青丝在昏黄的光芒中飘飘洒洒,混着那清丽的笑容,真真是纯良的一塌糊涂。
郗路愕然的挠了挠头,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自己是哪个词说的有问题。
“我那么伤了顾家的三个郎君,这叫纯良?”谢道韫笑出了眼泪,用稚嫩的右手轻轻的抹了,笑着问道。
“小娘子只是想为郎主出口气罢了,更何况,那三位顾家郎君有错在先。”郗路正色答道。
谢道韫愣了愣,复又笑着问道:“那我一遍又一遍的针对谢柳之,这也叫做纯良?”
“是谢柳之先行欺人太甚。”
“那我整谢朗又算什么?他只是说过几句冷言冷语罢了。”
郗路微微摇了摇头,看着谢道韫的眼睛道:“所以小娘子对朗儿郎君也只是点到为止,甚至到得后来,还亲去宗祠将他接了回来,而没有趁机将他咬死。”
毫不震惊于郗路会用“咬死”这种词,谢道韫只是有些愕然的品咂着郗路的话。
郗路语气缓慢而坚定的道:“而且小娘子以高价收余粮,不知要造福多少百姓,这不是纯良么?”
“我只是为了收粮方便一些罢了。”谢道韫十分无辜的摊手。
“小娘子为了报恩,宁愿以身犯险,这不算纯良么?”
“我只是觉得,这事儿有下面人在做,就算有人真的想查,也很难查到我们这里。”谢道韫很是诚恳的回答,“再说,我真的只是想赚钱而已。”
“小娘子您明明照顾好了李兴的妻子、儿子,却非要将这种恩惠说成是自己的威胁,这难道不是您为您的内心带的面具么?”郗路的口气开始有些咄咄逼人。
谢道韫哑然,无言以对。
半晌后,谢道韫看到郗路那似笑非笑的目光,恼火无比的挥手道:“不管啦不管啦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去陪爹娘用饭”
郗路看着自家小娘子气哼哼的走出房门,十分欣慰的笑了起来。
——
一家人“食不言”的用过晚饭,谢奕将谢道韫叫到了自己房中。
看着父亲大人那突如其来的郑重的表情,谢道韫的心有些莫名其妙的发虚。
谢奕很是不拘礼法的盘坐在竹席上,指了指自己对面,道了声“坐”。
谢道韫微微敛了一礼,跪坐下去。
谢奕没有说话,就那样静静的看着谢道韫,似乎是要将后者的心思全都看得通透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谢道韫觉得被看得内心发虚,竟是在父亲这不怎么有威严的威逼下,微微低下了头。
“君子不迁怒。”谢奕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
这是孔夫子的原话,谢道韫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在说自己纵马伤人的事情,这个表面上迷迷糊糊的晋陵太守,果然还是将整个事情看了个清清楚楚。
“韫儿非为君子。”谢道韫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