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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也半个多月没来信了,也不知爹爹在晋陵过的如何。”谢玄也被这种离愁别绪所侵染,撅着小嘴说出这么一番话,眼眸低垂,似乎有些微湿。
谢道韫姐弟二人的父亲谢奕,此时正在晋陵太守任上。谢奕是个狂放不羁的人,在他身上可丝毫看不见什么喜怒不形于色的修养,相反,只要是心中所想,谢奕便一定会表现的淋漓尽致。不论喜怒,不论好坏,有话便说,见不平则言,说起来,倒也算得上是潇洒放旷了。
只是这谢奕十天中有六七天是醉着的,剩下的三四天中,又有一两天在补眠。为此,谢道韫不止一回的担心过晋陵当地百姓的安全……
不喜欢周遭这略带压抑的氛围,谢道韫笑着道:“爹爹现在估计正醉着,哪里有功夫给咱们写信?急什么急,现在已经是十月末了,等过年节的时候,爹爹他一定会回来的。超表哥,怕是三舅也会如此。那临海郡也不是什么太远的地方,就算三舅他年节不会来,你也可以去那里看他啊!”
“对的!对的!不过就是两个月的功夫,一眨眼就到了!”小谢玄板着手指算着,一脸笑嘻嘻的模样。
被谢道韫这么一番开解,郗超的心情却也好了不少,郑重了道了谢。三人又闲聊了一阵,说好了明日跟随族中长辈一同去送郗愔,这才各自回房。
谢道韫看了看天色,问在旁边拘谨的跪坐着的菡萏道:“什么时辰了?娘亲可睡下了么?”
“回小娘子,快要到戌时了。主母平素都是戌时三刻才睡的。”菡萏微躬着身子答道。
“嗯。”谢道韫看着低眉垂手的菡萏,觉得这个小丫头确实是个有心人,不由得十分满意。看来自己做主,将菡萏留下来的确是个正确的决定。
“我去娘亲房中坐坐,若是戌时三刻还未回,那便是在那边睡了,你不必等我回来。”
旧时王谢堂前燕 第四十四章 此等骄傲怎堪失
“弄梅啊,去把油灯挑得亮些!”
郗氏如今正坐在卧榻上,脊背微微有些佝偻。她放下了手中的几张地契,微眯着双目,揉着右手边太阳穴轻声道了这么一句。
“是!”弄梅躬身应了,拿起油灯旁的竹签子轻轻的挑了挑灯芯。
油灯亮了一些,更加清楚的映照出郗氏的面庞。那上面有浅浅的皱纹,还带了些挥之不去的疲色。
弄梅迟疑了一下,终是开口道:“主母,明天再看不迟,小心伤了眼睛。”
“哎!”郗氏微微叹了一口气,又在左手便的锦盒中翻出了两张地契来,跟案上的几张仔细的比对着,似乎正在考虑它们之间的好坏区别。
“我也知道这种事情急不得,可是放在那里,又总是个事儿。如今连安石都看出来了,我能不急么?”郗氏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言语间自由一丝抹不开的倦意。
弄梅刚想开口劝慰几句,就听敲门声响起,而后又有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娘亲,我能进去么?”
郗氏听到女儿的声音,面上流露出一丝欣喜,刚想开口应声,却又想起了桌案上的地契。自家的女儿心思通透,若是看到的如此景象,难免不会想到什么。
一念至此,郗氏便急忙将案上的地契重新收回那锦盒之中,又将锦盒的盖子盖了,才道了声“进来吧”。
谢道韫冲着为自己开门的弄梅笑了笑,这才大步走到了郗氏身边,跪坐到她面前,笑着问道:“娘亲今日身体如何?头疾犯了没有?”
郗氏牵起女儿的右手,轻轻的拍着,笑眯眯的道:“你啊!哪有一点孩童的模样?每天晚上都来问上这么一句,跟七老八十了一般!你不烦,为娘都觉得厌了!”
谢道韫早已窥见了郗氏脸上的倦容,不由得心中微酸,闻言依旧笑着道:“韫儿就是那不知厌烦的,定要一直都问下去!嗯!一直问道女儿自己七老八十才是!”
“你啊!”郗氏脸上的笑意更胜,就连那眉间的疲惫都少了几分。
“你送为娘那盒胭脂倒是极好的,在何处寻的?“
谢道韫答道:“南市的一家胭脂铺子,叫什么名字倒是忘了,不过那个地方我却记得,娘亲要是用完了这一盒,韫儿再去买便是!“
“整天就想着往外跑,哪有一点女儿家的模样!“郗氏嗔了一句,又问道:“你就不想知道,你安石叔父来这一趟是做什么来了?”
谢道韫闻言悻悻的摸了摸鼻子,道:“自然是族学的事情了。”
“那你还不担心?”
“娘亲和安石叔父角力,当然是娘亲会赢了!”谢道韫笑着道。
“油嘴滑舌!”郗氏笑着嗔了一句,免不了又针对此事嘱咐了谢道韫几句。
谢道韫一一应下,这才正了正面色,问道:“娘亲,家中的钱财不够么?”
郗氏微微一怔,不明白谢道韫为何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谢道韫似乎看出了郗氏的疑惑,指了指旁边香案上的锦盒。
那正是装着地契的盒子,方才郗氏在收拾的时候急了些,所以有一张地契的一角露在了盒子外面,却被谢道韫看了个清明。
郗氏神色一滞,旋即才强颜欢笑道:“韫儿胡说什么呢?不过就是查看查看罢了,你个小丫头倒是事儿多!“
谢道韫看着郗氏微微一笑,嘴角向上扬着,灵动的眸子里全是半点笑意皆无,其中那平静的味道,像是将面前的一切都看破了一般。
郗氏看着那沉静似水的眸子,心中一跳,竟然产生了一种女儿已经长大了的错觉。
士族有士族的荣耀,自然也有那让外人看来十分不解的坚持。
既然郗氏不肯承认,谢道韫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摆出了一副人畜无害的天真笑容,道:“娘亲,我们家也在城里开个饭庄、酒楼什么的吧!这样我们就可以天天吃好多种菜啦!“
郗氏只当谢道韫说的是孩子话,不由得哑然笑道:“怎么?韫儿这是馋什么吃食了?让厨房做便是!若是家中没有,去外面吃吃也就是了!这生意可是不能碰的,咱们谢家可丢不起那人!“
谢道韫今夜来此,原本的目的除了依例探看母亲的病症外,也有帮助家中开源节流的意思。因为她方才在想到那糖醋鱼的时候,很自然的想到了自己在此时代开酒楼的可能性。虽然自己不会做菜,但是谢道韫相信,经过自己的描述和指点,那些后世的菜色自然是能够被做出来的!若是推广到市面上,必然会饱受欢迎!这样一来,家中的收入岂不是会多出不少么?
这想法本是极好的,可是谢道韫刚刚说出口,就被郗氏理所当然的否定掉了。也是!如今这士农工商的思想根深蒂固着,不单单是谢家,其他的门阀士族的大部分收入来源,也都是倚靠土地。
说起来,此时的士族大家颇有些西方庄园时代的感觉。每个家族都有大片大片的土地庄园,用家族自有的荫户,或是雇佣而来的佃户为自己的庄园开垦耕种。而庄园中往往是什么都有,不仅仅是谷稻果蔬,甚至连茶叶牛羊都能寻到踪迹,标准的自给自足。而且,这些士族家中的荫户是世代依附的。农忙时播种农耕,闲来发分武器训练上一番,俨然就是一批批的非政府武装军队。当然了,这些“军队“只是用来防范流寇、山贼的,但真正到了战时,却也是能够派上一些用场的。
拥有自己的土地、自己家族的武装力量,一个个士族门阀俨然就是一个个的国中之国。皇权衰落,也是必然了。
也正是因为几代人如此的传承,士族们更加看不起那些经商的人。经商是取巧之事,更何况“君子不言利“,怎么可以因为做出那种讨价还价的事情来呢?就算是真的在意银钱,也要学王衍那样,口不言”阿堵物“不是!
谢道韫见郗氏如此,便知道经商致富之路算是被堵死了。有时,士族的荣耀与骄傲在外人看来总是有些可笑的,他们宁愿食不果腹,也不愿手离书卷、务农经商。开明者称之为迂腐,守旧者道之为骨气。孰是孰非,也是她谢道韫难以衡量的。
旧时王谢堂前燕 第四十五章 建康城外离别意
感谢寂寞-冬季的再次打赏!以及风樱翠铃童鞋的打赏!鞠躬啊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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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末的天气自带上了一丝冬日的冷冽,浓重的霜打在衰扬的秋草上,压的后者直不起腰来。
此时,建康城的曲篱门外、外郭城边的孤亭边,正围聚了不少精致华美的牛车和宽袍大袖的人。他们在孤亭边熙熙攘攘着,却只是衬托的那独立在其间的孤亭愈加寂寞了。
不管郗鉴过世后郗家衰颓与否,亦不管他郗家内部的争权夺利,最起码,在名义上来说,郗愔如今都算是郗家的家主。郗愔南下赴任,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