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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大人?您在这里做什么?”
竭力的思索被人打断,郗超寻声去瞧,只见来人是一个太守府的亲兵,方才在自己安排下工作来着。
“没什么,想要出恭,结果找不到路了。”郗超笑着回答,发白的面色很好的隐藏在了黑暗之中。
“哦,是这样。这帮小子也真是,也不知道派人给郗大人来带路。”那亲兵有些热心,“郗大人,属下带您去吧。”
“好。”郗超的回答没有迟疑,径直随着那人离去了,只是迈出两步后,又情不自禁的回头,看向谢道韫离开的那片黑暗,漆黑幽深的眸子闪了闪,胸口有些冰寒彻骨的疼。
……
……
“出城?”
岳山将嘴巴张得极大,看着眼前这位脸上带了些疲惫之色的女子,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应该是出了什么问题。
“出城。”谢道韫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清清冷冷的,没有多少感情参杂在其中。
岳山皱眉,在原地来来回回的走了几次,军靴榻在地面上声音很坚实,给人以信赖感。
“小娘子,”岳山凑到谢道韫身前来,目光严肃的压低了声音,“是不是有什么变数?您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没什么,”谢道韫摇了摇头,“就像你知道的那样,桓大将军押运粮食的车队就快到了,我上前去迎迎。”
岳山沉默,当真如山。柔丝般的细雨洒在他身着的玄色软甲上,却仿佛变成了刚硬的针,一声声听得清明。
“既然如此,小人和小娘子同去。”岳山沉吟着开口,“反正如今城内城外的混乱都平定的差不多了,我让副将看管着就是,应该闹不出什么风波来。”
谢道韫抬头看他,瞧见的便是一双满是坚韧的眸子,这样的人,一旦下了决心,又如何改变的了。
她想了想,最终还是微微点头,心想天亮之后,自家父亲与叔父应该也可以被葛师治好了,到时候这会稽城的事情,交给他们就是。
见谢道韫答应,岳山不由得欣喜,他向着谢道韫肃然抱拳,道:“小娘子,我这就去挑选几个伸手轻巧的人跟咱们一同去,您说,咱们带几个人比较好?”
“不用多,”谢道韫回答道:“五六个便足够了,我也不过是有些担心,所以过去看一看。若是真正遇到有胆子劫粮的,自然要交给桓大将军处理,他手下的精兵,自然也不是吃白饭的。”
“是我这就下去准备”
……
……
此时此刻的会稽王府后院,梅三郎看着海涛天在病榻上面色惨白,黄豆大的汗珠不住的从额上滴落的模样,竟是微微轻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海涛天的身边正有大夫为其包扎、疗伤,他的肋骨断了三根,好在下手的人很注意分寸,并没有让他伤到内脏。
下人们忙里忙外的许久,这才渐渐的退了出来,将房间让给了海涛天和梅三郎两人。
“郎君,天快亮了,您去歇一会儿吧。”海涛天说话明显有些中气不足,声音中泛着沙哑。
“是没有什么事了。咱们做了的事情、能做的事情,都已经被人死死的堵上了,除了睡觉,似乎还真没有可以做了。”梅三郎轻轻笑着,似乎并不因为这件事而沮丧。
忽然想到了什么,梅三郎唇边的笑容绽放的更大,甚至笑出了声:“难不成,我还真的要派人去给谢玄下毒么?”
海涛天闻言却沉默了下来,闷声道:“郎君,其实您根本就没给谢玄下毒,为何要骗道韫小娘子?”
“不骗不成啊,”梅三郎的笑容带了几分无奈,“她这个人,非要拦在我前面。偏偏对付她,我又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只能从她身边的人着手了。”
“可是……郎君,您也知道道韫小娘子的性子,她一旦被逼急了,怕是翻脸不认人的。您的病还要靠她……”
梅三郎闻言,面色却清冷了下去:“我这病已经多少年了,早就习惯了。即便是依靠着内功调理,也不过是让我苟延残喘的多活几年。若是不治,也应有五六个月可活,至多活的辛苦些,反正早已经习惯了。若让我选,活不活下去倒是其次,这天下的风景早就看得腻了,在这样隐忍着活下去,倒不如一死了之了。”
“谢道韫说的没错,我的确志在这天下。我这种病秧子,见风就倒的人,还没日没夜的做着这样的白日梦,的确很容易成为别人的笑柄吧。可是人活着,就难免总想要争一争,与万民争天下,与天争命。我若是想死,很早以前就可以跟着娘亲去了,到时候两个人一同上路,倒也不孤独。可我活着,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亲自替我娘亲问一问。问一问她兄长,那雪夜中时如何下得了杀手?问一问她丈夫,如何可以为了所谓的名声就抛弃妻子?问一问这天地……为天有眼兮何不见我独漂流?为神有灵兮何事处我天南海北头?”
“你不要用这样炙热的目光看着我,这是蔡琰的《胡笳十八拍》,我借来用用而已。”梅三郎轻笑,“其实人生在世,无论如何都会死。对我来说,早死、晚死,也不过是半年与三四年的区别罢了。若换做是你,你要小心翼翼、亦步亦趋的过了这三年五载,还是索性用这不足半年的时间快意恩仇,做一做该做却极度危险且疯狂的事?这条路我已经选好了,任谁都挡不住的……飞鸽传书早已发出去,这场戏,就算谢道韫她想拦,也拦不住的……”
海涛天看着眼前人,听着他清清淡淡的话,便越加心疼起来,不知不觉,这个断骨亦不吱声的汉子,竟红了眼眶。
“郎君,不管怎么说,是不是,留个孩子……属下说一句不该说的,盼兮姑娘一直对您有情,而您也对她有意……”
梅三郎摇了摇头,微笑着道:“义父说过,我这病是会影响孩子的,我又何必让孩子也遭这个罪?至于盼兮……等我死了,慢慢的,她自然会想明白。以她的容貌才华,你帮衬着,总能找到个好人家的。”
正文 第五十章 都说江南好
这世上最美的事情,莫过于相思人之间的鸿雁传书、鱼传尺素。但那毕竟是从典故化出来的美事儿,真正的鱼腹中书,恐怕只能有两句“陈胜王”之类的叫嚣,与浪漫之类的事情毫不沾边儿,还没有信鸽这种东西来的真实。
信鸽飞进了军营,在细长的木条上站定,扑扇着翅膀咕咕叫了两声。传信兵看了看刚刚透出晨曦的天色,打了个哈欠,上前轻柔摸了摸信鸽的羽翼,这才将它爪子旁拴着的小竹筒解了下来,又在木条便的小铁桶里倒了些鸽子喜欢的吃食。
小巧的竹筒被恭恭敬敬的送进了军营的主帐,传信兵弓着身子退了出来,又与大帐旁的守卫比量了个打招呼手势,而后便笑着离开。只是他偶尔会回过头来,看向主帐的目光显得十分炙热、满是崇拜,就好像千年之后某些铁杆的追星族。
不单单是他,很多值夜或交班的军人们都会偶尔看向那个大帐,同样投去最崇敬的目光,甚至还有些士为知己者死的狂热。
大帐中的人似乎对这些浑然不觉,他只是被自己的亲兵叫醒,陡然间便睁开了双目。那双眸子并不像汉人那般满是黑色,而是带了些幽深的蓝光,给人的感觉直像是冰天雪地里被冻的不能够流淌的河流。
男子并没有因为睡眠被打断而觉得恼怒,因为他还很年轻,身体里满是对天下的渴望,而这丝热切也时时刻刻从他那双眼眸中迸裂出来,就仿佛满是冰川的河流里,偶尔迸发而出的冰凌。
他并没有从榻上起身,而是侧躺着,伸手接过亲信手上的那支精巧的小竹筒,用修长有力的手稳定的将其拆开,取出里面的纸条。
他开始静静的看信上的内容,身旁的亲兵默默的守候在一旁,看着他嘴角渐渐上扬起一丝坚毅的弧度,便也猜到了一些东西,心脏似乎都兴奋的漏跳了一拍。
“这些汉人真的很奇怪,为了一些目的,明知道是引狼入室,却也甘之如饴。”男子泛着冰蓝色的双目里绽放出一些难得的华彩,他微挑了嘴角,道:“去好生准备准备,这场表演,定要做的漂漂亮亮的。晋朝之君主积弱不堪,这场亮相之战,一定要打的狠、打的绝,打的他们晋朝一百年都不敢跟咱们叫嚣,打的他们一个个胆战心惊,咱们要什么,他们就得给什么。”
“是”似乎是受到了男子言词之间的鼓动,那亲兵更开始跃跃欲试起来,他的双眼开始放光,就仿佛是看到了猎物的狼,“属下这就去准备”
“吩咐下去,只带轻骑,长途奔袭。辎重粮草一概不要,只要带着人、带着马、带着刀,一日之内杀到吴郡者,有赏”榻上的男子倏然站起,修长健壮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