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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奴的笑容自然称不上好看,但笑容里透露出来的信息,确实让谢道韫和郗路一喜。不论如何,看起来,黎奴并没有把自己当做敌人看待。
来来回回几句没有营养的寒暄之后,谢道韫便提出了那个在她心中埋藏已久的问题:“黎前辈,您那天晚上的手段……”
郗路当时忙着去追人,并没有见到黎奴出手,但事后也不止一遍的听人讲过,自然也是啧啧称奇。可令谢道韫诧异的一点是,郗路并不知道黎奴那时的手法叫做“点穴”,也从未听说过什么“内功”。郗路唯一知晓的,便是那日曾经与谢道韫说过的,那些没有什么责任感的所谓“江湖传言”。
听得谢道韫发问,黎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仿若不经意的看了郗路一眼。
“路叔,”谢道韫会意,“帮我和黎前辈,去对面街市那家铺子里买两张饼可好?”
郗路怎能不知这是让自己避嫌,他有些诧异的看了看慢条斯理喝着茶水的黎奴,又看了看笑容可掬的小娘子,没有移动脚步。
谢道韫将钱袋都摸了出来,却发现郗路并没有离开的打算。知道郗路是担心自己的安全,谢道韫觉得心中温暖的同时,不免又有些怨念。
她瞪着郗路,一瞪再瞪,终究还是郗路败下阵来,悻悻然然的接过钱袋,转身下楼。
黎奴看着郗路奔下楼的身影,知道他是准备早去早回,不由得笑了笑。
“前辈现在可以说了吧。”谢道韫语速飞快,心里寻思着,早知道倒不如让郗路去城北买些东西回来,最起码花费的时间还长些。
黎奴看着自己眼前的茶盏,哑声道:“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的。”
谢道韫微微诧异,不明所以。
“小娘子长居深闺,虽说这几年有过习武的经历,身边的人也尽是二三流的货色,按理来说,绝没有可能听说过‘内功’这两个字。”黎奴抬起了头,看向谢道韫的目光中带着隐隐的压力。
像郗路、郗弓这种角色,随便扔到江湖上的某个地方,那也都是头领般的人物,可到的黎奴口中,竟成了二流的货色。
谢道韫如今却没有什么时间来追究这个,她对着黎奴的目光,知道对方是不可能被自己的三言两语打发掉的。她略微沉默,却找不出什么特别完美的借口。
在黎奴这样的人物面前,若是没有最为完满的借口,那所应该选择的绝不该是退而次之的答案,这样,只会死得很快。
所以谢道韫没有冒险,这有可能是她这一生唯一一次,单独面对黎奴这种人的机会,若是简单的被人看出自己说谎而被拒之门外,她会后悔一辈子。
“你就当,”谢道韫舔了舔嘴唇,忽然发现真实的说法反而比谎言看起来还怪异,她摇头苦笑了一下,接着道:“你就当我是生而知之。”
原以为会让黎奴愤然离开的话语,却得到了谢道韫无法想象的结果。
黎奴缓缓的放下了茶盏,用十分深邃且复杂的目光看着谢道韫。后者一时不能分辨那目光中的意味,只觉得其中有些愕然,有些欣喜,有些感慨。
谢道韫自然不明白黎奴那目光的意味,但却可以很轻松的知道,那目光中或许什么都有,但绝对没有敌意。
没有敌意,这事情就有的谈。
心情有些放松,谢道韫舒了一口气,拿起自己的茶盏有滋有味的品着,忽然发现这家茶楼的茶倒也不比自己家的逊色多少。
眼角竟瞥见正匆忙往回赶的郗路,谢道韫不由得苦笑一下,心想这厮护主的心思还真急迫,自己这面的话只谈了两句,竟是将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对视上了。
正想着怎么能够用最短的时间,询问到一些有用的东西,却听黎奴忽然开口道:“这件事情,我自己没法定下来。”
“嗯?”谢道韫完全没有听懂黎奴的话。
黎奴却没有多解释什么,他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一块玉佩,递到谢道韫面前,道:“小娘子什么时候有机会,不如去会稽一游。到城中找中华医馆的王掌柜,他也许会为你解答你的问题。”
“什、什么医馆?”
“中华医馆。”
谢道韫彻底懵了,她有些怀疑,这个年代的人给医馆起名字,无外乎“回春”、“圣手”之类的名字。谁会把自己的医馆的名字叫做“中华”,这种说古风不古风,说未来不未来的名字?
“名字很奇怪吧。”这次却是黎奴笑了起来,“第一代掌柜刚到会稽时办起的医馆,之所以起这个名字,说是为了纪念很久很久以前的一段文明。”
“很久很久以前的一段文明?”谢道韫有些不适应黎奴这突如其来的文艺腔,但却觉得隐隐猜测到了什么,心中开始有些期冀于兴奋。
“黎前辈,你口中的这个第一代掌柜,他……”谢道韫觉得自己的心脏开始噗噗直跳,这种紧张到了极致的感觉,似乎只有在自己前世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才曾经感受过。
“第一代掌柜啊,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了。”黎奴的语气中带了些感慨,“听长辈们说过,应该是春秋战国的时候了吧……”
这句话刚一入耳,谢道韫就有一种被雷击的感觉,怔怔然的坐在那里,脑中有些空空如也。
郗路终于赶了回来,见谢道韫浑身上下没少一根头发,这才舒了一口气。他将两张看起来就不好吃的油饼往食案上一放,有些气哼哼的重新跪坐到谢道韫的身后。
“嗯,今天就这样吧。”黎奴看着谢道韫二人笑了笑,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黎奴面容上笑出来的菊花,今天竟显得格外生动柔软,“多谢小娘子的款待,请别忘了老奴说的事情,老奴这就告辞了。”
黎奴佝偻着背脊行了一礼,从食案上拿起一张郗路买回的油饼,一面吃着,一面离开了酒楼。
谢道韫看了看黎奴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玉佩,有些不敢置信的笑了起来,笑的郗路一头雾水。
如今行走在山路上,谢道韫摸着自己腰间的玉佩,用指尖轻轻的摩梭着上面的图案。那图案她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即便她忘了自己,也不可能忘记的东西。那是一把枪,一把像极了左轮的枪。
吹着迎头而来的风,谢道韫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如何的孤独,似乎曾经有一个与自己相似的灵魂,曾经也来到过这里。只是……春秋战国?好像,有些太远了吧
就在谢道韫思绪纷飞,想着什么时候得去会稽一趟的时候,她却恍惚之间见到了一个身影。而那个身影,就那样立在那里,微笑的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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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中华医馆,关于那个春秋战国的可怜人,以后会有一个挺好玩的解释。不过春秋战国的那位肯定不会是项少龙啦,咱这里不是寻秦记,所有事情自成一体。嗯,自成一体。)
正文 第六十四章 有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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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姓甘的也欺人太甚,莫不是觉得我顾家无人了么?”
夜吟山上,中正官甘卢与太守谢奕联袂而至,一路上竟是谈笑风声。四周早已相候的寒门子弟们急忙上前见礼,当然也有那孤高自恃,或是故作高傲者,仍旧站在某个选好的位置上,一副浑浑然超脱世俗的模样。
本就是由得士子们表现自己的舞台,两位大人自然也不会对他们举动有什么不好的看法。对于上前相迎的学子便随意应答上两句,对于未上前的子弟也倒也一视同仁。
当然,多数寒门子弟还是会上前相迎的。且不说身份差距放在那里,毕竟寒门是学儒的,决不能像士族子弟表现的那样张狂。
与之相对的,晋陵本地的大姓,顾家今年参加雅集的子弟们,就没有多少上前见礼的。只有几个与顾澹关系不错的晚辈上前对谢奕行了长辈礼,而剩下的大多数,只是冷冷的看着谢奕,以及他旁边的甘卢。
“六弟,毕竟是中正官,言辞上也要给人家留些面子。”顾家子弟隐隐以两名二十出头的男子为首,而如今,这两名男子正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着这番话。
“三哥,小弟说的可是实话。这位甘大人来晋陵之前还派人给咱家送上了厚礼,可如今一转眼,却又抱上了谢家的大腿。这两面逢迎的事情,甘大人倒是做得明白。”这言词极近奚落之意,更要命的是,说话之人非但没有压低声音,反而特意将声调扬起了一些,让周遭的一些人都听得清明。而这其中,也包括正向前方亭子里走去、与他们算得上是擦肩而过的谢奕与甘卢。
甘卢闻言脚步微滞,不免有些尴尬。但在建康为官几年,却也有了些养气的功夫,转眼便正了神色,布履复又从容起来。他用余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