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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击着。
唐庆看了这个西洋钟几次,都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再仔细看沈哲的眼睛,才发现这位沈大公子的眼睛随时盯着西洋钟却没有什么神采,显然这两个多小时他都是在以这个姿态思索什么事情。
沈哲这大半年来应该算是鸿运当头,可以说是无事不成,不但自己风生水起,他的计策也的确为很多人都带来了丰厚的利益,在这些人当中就包括同治皇帝载淳和他母亲慈禧太后,一时间荣宠无边,也让他成了湘淮势力的重点培养对象,而且那架势就是明摆着让他以后接李鸿章的班,成为湘淮势力的新一代核心。
李鸿章的接班人嘛?他这么想着不自觉一笑,他笑的时候嘴角总是往左边撇,让他的笑容一直带着些玩世不恭,但他自己和认识的人都解释过,这纯属于个人习惯,无关乎思想感情,久而久之,就算他申请中真有些不屑,别人也权当是他的个人习惯,不过有的时候他沈哲是真的“不屑”。
比方说,现在在湘淮党人中盛传的“李鸿章李中堂的接班人”身份,沈哲就很不屑,甚至是有点儿哭笑不得,每次听人家这么说,心里都在想:您老饶了我吧,还接李中堂的班呢,等他老人家归西,北洋水师都在甲午海战里全军覆没了,八国联军都把紫禁城当靶场了,他沈哲还有班可接吗?就算是有他还接过来干什么?给朝廷殉葬吗?
这大半年下来,无论从哪个方面而言,他沈哲都是个赢家,但是这个世界上谁也没有到过包票说赢家就可以高枕无忧享受胜利的快感,作为胜利的一方,他现在却必须去体谅那些仍然跪在太和门外的他的手下败将。
对于这些清流的人,至少是跪在太和门外的这些人,沈哲虽然谈不上讨厌,却的确谈不上佩服和敬重,甚至可以说是没有多少好感,在沈哲看来,不管这些人是多么有毅力,不到黄河心不死,刀架在脖子上也不妥协,都不会让他同情只能让他感到悲哀。
在沈哲的心里,只会跪的是奴才,只会哭的也是奴才,只会跪着哭的更加是奴才,如果真的要请皇帝收回成命,就该用这么多年读下来的圣贤书将他沈哲的观点一一反驳,让皇帝和太后觉得您老人家有道理,肯采纳你的意见,这才叫做本事。
一天到晚在太和殿前头给爱新觉罗家的列祖列宗哭丧有什么用啊。
但是,现在他却又不得不去思考怎么让太和门外这些顽强的人肯卷铺盖走人,虽然沈哲对这些人并不同情而且站在天堂看地狱的感觉也并不坏。不过如果他的判断没错的话,这大冬天的同治皇帝绝不会再像前两个月那样放任不管,而且一旦要办这件麻烦事十有八九是要交给他的,他这边一定要早做准备,未雨绸缪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降低自己的在载淳心里面的印象分。
“少爷,少爷……”
沈哲沉思着,隐约间听到有人加他,才把自己的元神给拽回来,一抬头正看见唐庆立在不远处,一脸卑恭。
沈哲对唐庆的态度一直很不解,按照他渐渐恢复的一些关于过去这个身体的主人头十二年的记忆,这个唐庆应该是跟他关系不错,虽是主仆,但却有些相依为命的感觉,记忆中那个唐庆似乎并不是只晓得卑躬屈膝的奴才,跟他还是挺交心的,为什么现在自他身边这个总是在他面前小心翼翼的,要说自己比起以前的那个沈哲应该是更加开明才对,这宅邸里什么规矩也没有,他对这些下人们应该说是非常宽容,如果说其他府宅里的奴才仍然是没能离开埃及的西伯来人,那他府里的下人们虽不能说是美利坚公民,但怎么找肯定也算得上是光荣革命后英国公民的标准了。
府里面其他仆役在他面前都还算是放得开的,唐庆这个管家到底实在怕他什么呀,难道是他还没恢复的记忆的那一小段的时间中他们之间出过什么事?
但是这样也没道理,就算真有真么回事,沈哲那个时候不过只有十二岁,而唐庆已经二十好几了,那个时候的沈哲对于唐庆来说不过就是个不大点儿的孩子而已,能让他产生这么大阴影吗?
或许是真的他单独在南方的这几年让他染上奴性了吧。
反正他现在要忙的事他多,不是他纠结这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的时候。
沈哲稍微闭了下眼睛,刚才他一直在出神,现在才发现一直盯着一个地方,眼睛酸痛得厉害,沈哲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对唐庆说:“这没你什么事儿了。回你屋里去吧。”
唐庆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抬脚走到了门口,去又停住了,片刻之后猛然转身,虽然他心里对沈哲有一些惧意,但是这关系到自己这个年轻的主子的声誉,他也就不能能管那么多了。
“少爷,您想回去吗?”
沈哲冷不丁地被他这么一问觉得莫名其妙,仍然用手按着酸胀的眼睛漫不经心地答道:“回哪儿啊?回福建?”
唐庆没有接话,只是微微地将头低下去,那一瞬连沈哲都没有注意到的爆发之后,他有显现出来了一如既往的卑恭。
沈哲用有些发红,满是血丝的眼睛瞥了唐庆一眼,觉得有些好笑,心想这个犹犹豫豫半天就是问自己想不想家。
如果是以前的那个沈哲或许对自己至少生活了十二年的故土有些感情,但现在的这个,连福建的地界还是前世的时候到厦门旅游才沾上了一两天,要是谈感情,他对江浙沪这一代还是有一定感情的,至于福建,只作为旅游考虑,而且,他也不知道唐庆突然这么问他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自己远在福建的爹觉得他这大半年太锋芒毕露有意想跟朝廷请示,把沈哲这个儿子调到福建自己身边好生管教。
如果沈葆桢真的会写这么一份奏折并且被成功递交到了载淳或是西太后的手中,沈哲在此时此刻也绝对有把握相信,载淳和西太后是绝对不会就这么放人的,其结果要不然就是石沉大海,要不然就是被同治皇帝随便找个理由回绝,总之,这事儿就算托多少关系也办不成。
不过现在,就算是唐庆只是来事先探探他的口风,他也不会让他们抱有任何幻想。
沈哲将手从另外一只眼睛上拿下来,双手抱臂,嘴角向左边一撇,露出了他的招牌式笑容,而且这次的笑,有很明显带着“你是开玩笑吧”这样的意思。
唐庆虽然是低着头,看不清沈哲的面不变化,但是却听见了他侍候了十年的少爷用有些疲倦慵懒的声音答道:“不想啊。”
那样的语气就好像这个问题顺理成章就是这样一个答案,甚至是不应该成为一个问题来问。
第三十一章 “芸子”(2)
唐庆的脸色有点泛红,早在他刚到京城的时候就发现少爷变了,不是像别人说的那样成了一个有中国皮囊的洋人,因为原来的少爷也同样对洋人的东西倍感兴趣,唐庆觉得这样的变化是因为“心性”。
没来京城之前的少爷虽然顽劣,不过却很直爽,至少当年的那个少爷只有一张脸,无论对谁都用的是一张脸。
但现在这个却不一样,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脸,而且这样的变化似乎并不是出于一个少年快速成熟的蜕变,现在这个少爷这么做似乎都是出于自己的本能,不会因此而感到愧疚或是痛苦,他走的每一步似乎都是自己事先规划好的,步步为营,不允许有一部差错。
唐庆始终相信,时间可以让一个人变得成熟,但不会如此轻易的就改变一个人的追求,更不会改变一个人的天赋。
可是在沈哲身上,这一切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改变了,而且只是在很短的一段时间之内就造成了这样的一种改变。
唐庆怎么也想不通,到底是怎样的影响可以把本来具有隐士性格的少爷变成一个野心家,就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不过,此时唐庆还不想想这么多,以中国长久以来的观念都是以孝为重,虽然在“父母在,不远游”的后面还有一句“游必有方”,但是沈哲出来五年都没有提及过故土一次,甚至没有任何事问来表达自己的思乡之情的确是说不过去的,被人误会成忘本之徒,虽在现在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但是难保以后不会留下什么话柄。于是急道:“少爷至少要让逼人觉得少爷有思乡之情。”
沈哲听到这里就笑了出来,心里面大体上也明白了此人的心意,于是安慰道:“这件事不用你操心。”
屋外响起了隐隐约约的狗吠,听来起码有三四只,带着他的那只爱犬也叫了起来,沈哲自幼对狗挺有好感,对大型犬的叫声也比较敏感,着几声犬吠似乎是出自藏獒的,一想到藏獒,沈哲又不自觉的想到了自己五年前的那次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