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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静用坊间说话人的语气讲出来,尽量用了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还有自以为的那点儿小幽默。十几年的经历遭际,不出小半个时辰,她就捡着重点讲完了,包括她自幼长在秦家,包括她被接回李家之后束发礼上李家长辈对她的评价,包括她与魏谌的相识,包括李让对她的格外执着与后来的被迫食言,包括她瞒着家人出海,包括她回来之后在家闭门学习,包括新年扫墓,包括捡了摩西的事,包括初二当晚她家大嫂的那一个耳光,包括李静挣扎之后最终决定让她搬出李家大宅。
当然,李静终究没有说出来,除了那个佛祖本生的身份,她还是一个扮作男妆的女子。除此之外,那些甚至连自己独处时都必须压抑的心绪,她都说了出来。
李静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跟谁都没有说过的话,她怎么就轻易跟一个陌生人说了出来,包括她平静接受的语气下内心的委屈,包括她的自嘲,包括她对李让在她与母亲之间把天平倾向她母亲时她内心的那种嫉妒情绪。
说完之后,李静擦了擦眼角抽了抽鼻涕道:“抱歉,让你听我发这么长时间的牢骚。”
朱说在李静说话时,一直看着河中的一盏荷灯,看着它被别的荷灯挤撞倾斜,慢慢的被水浸湿,看着它渐渐地沉入水中,看着它沉入水中之后仍然坚持着燃烧了刹那,看着它熄灭的刹那那一点儿的漆黑,看着它的位置迅速被一个绿袖女子手上放下的新的荷灯取代。
待李静说完,朱说依然看向那个位置,露出李静见到他以来第一个展颜的温柔笑容道:“你要是肯静下心来读读佛经的话,可能会发现,哪怕被家人惧怕排挤,作为佛陀转生,也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李静想过朱说沉默,想过朱说不以为意的说她吃饱了撑的矫情,想过朱说拿儒家伦理孝悌劝慰她,甚至想过朱说因为她的叙述一颗温柔的少男心受到感染,不靠谱的但又很合眼下情境的把她揽在怀里安慰她……
李静在说着的过程中,想象过很多朱说的反应。
可是,朱说给出的实际反应,却与她的任何想象不符,他没有因为她的故作轻松实则难掩怨愤的语气而同情或者嘲笑她,他笑了,很温柔的微笑,不过,温柔的微笑没有看向她;他说让她静下心来去读读佛经,像是建议,又像指责,或者,可以理解为指点。
他跟她说,作为佛陀转生,是一件幸运的事。
不是像刺密谛那般的虔诚,不是像李太夫人那样的魔怔,不是像孙平那样的惧怕,不是像李家内院那些女人那般的嫌恶,他用了陈述而笃定的语气,却是真真的温柔与愉悦。
哪里来的愉悦?他又了解她什么?凭什么不负责任的断言,作为佛陀转生是幸运的?难道他没有听出来,她是没有宗教信仰的吗?
李静额间燃起熊熊火焰,声音中带了冷冷的质问道:“你凭什么断言作为佛陀转生是件幸运的事?”
朱说抬起手,犹豫了片刻,终是指尖颤抖着往李静眉心那燃烧的火焰处用力点了一下道:“你是一个自我而善良的人,只是,过分自我了。即使无关信仰,佛经中也有很多荡涤人心的哲理。
与儒家经典越读越世俗相反;佛经,越往深处读,会让人越出尘清醒。如若不是那样,佛陀放弃皇位毅然踏上寻找天下人救赎的道路,玄奘大师不远万里长途跋涉求取大乘佛经,所谓何来?
与世间的愚夫愚妇不同,你的话,只要静下心来,当能够看到佛经中的大智慧的。”
第一次,李静被人说得无言以对,不见得心服口服,但是,对方在她眉间的那一点,与刺密谛那决定了她命运的一点不同,好像给了她真正的解脱救赎。
眼前的人,瘦肖的面容甚至称不上清秀,刀刻一般的棱角让人能够看到他的坚毅和生活的拮据,但是,他的眼中,此刻,在灯火阑珊下,仿佛真的闪耀着超脱的智慧光环;可是,指尖的温度,又让李静清清楚楚的感觉到,此人,绝对不会是出世的。
用力在自己眉心揉了揉,让那朵莲花的周围都晕染了嫣红,李静才色厉内荏地道:“说得好像是个出世的高僧似的,既然自己那么喜(3UWW…提供下载)欢佛经,为什么不干脆出家得了?干嘛千里迢迢跑到书院去学习?”
李静脸上一层层的红晕晕染开来,带了病弱的白皙面庞,不出片刻,就染上诱人的绯色,甚至那一对小巧的没有打上耳洞的耳垂,也红得娇艳欲滴。
朱说有一瞬,看得痴了。
被李静挥手在眼前晃了晃,他才轻咳了两声别开眼道:“在下虽曾在寺庙借居数年,但终究是不能跳脱红尘羁绊的肉眼凡身。而且,比起佛家精神上普度众生的度世来,在下更想要在行动上为百姓请命。”
朱说虽然神色间未褪尽刚才看李静看得片刻痴迷的尴尬羞耻,但是,他几句话说下来,却仍然给人看到了他的坚持和决心。
李静有些不自在的别开眼道:“你不知道什么是谦虚吗?即便你是真的有心兼济天下,那不也应该好好藏在心里的么?饱读诗书的文人士子,比起我这样勉强识得句读的粗人来,不是应该更加内敛的吗?”
朱说的手没有经过太多思考的,在李静头上揉了揉,他笑得坦然而坚定地道:“一味的谦虚畏缩,只不过是一个清高自诩的庙堂文人罢了。古来哪一朝的贤相良臣,是那种以清高谦虚自诩的畏缩之人?”
当然,这种真挚而有些狂放的话,朱说也只是在此种情境下对李静说说而已。他虽仍不够成熟老练,但是,待人接物方面,已经能够把握合适的内敛尺度。
李静头被人揉了,都没有反应,反而两眼冒着星星看着朱说道:“这个,难不成就是传说中的士人的傲骨胸襟吗?那个,哪一天你要真的拜相封侯了,能给我签个名吗?”
前半句或许是欣赏,后半句,却真真是调侃了。不过,李静的调侃,却没有嘲讽。
按说,古代文人的那种傲然狂放、唯我独尊,一直是她不待见的,屈原、阮籍,其实,都只不过是政坛上的失败者而已。
可是,眼前,穿着洗得发白的布衣,身形瘦肖、手指骨节明显的青年说出来的话,她听来却丝毫没有反感。
跟李让的宅门府邸养出来的“君子如玉”不同,眼前的人,是真正知道民生疾苦的人,而他,看上去分明是出身贫寒的,竟然没有寒门文人的穷酸狭隘,神色之间,流露出来的,是满满的自信执着。
没有料到李静还有这样的反应,朱说怔在那里,一时无言
抄写佛经
因为李静的那句带了调侃意味的笑言,两人后来的交谈,有一搭没一搭的,就变得轻松了许多。
等桥上的人流渐渐稀疏,朱说扶起李静起身回去的时候,两人间的称呼已经变成了“希文兄”,“之姝”。
李静的那一声“希文兄”,多多少少还是含了调侃意味的,她本来以为,朱说会回她一个“之姝贤弟”,就像书院里那些比较交好,但又不是非(提供下载…3uww)常亲近,有着所谓君子风范的学子之间。
可是,朱说那略带磁性的青年男子的嗓音,却只喊了她的字。
李静的意识里,这样的称呼,是只有相对亲近的人之间才用的。一直以来,这样称呼她的人,也不过秦夫人朱氏、秦广、管白、乔戎。连身为她师傅的管歆,都不会这样称呼她。苏畅因为不好意思,多半只会称呼她“丫头”。
当然,更亲近的,苏长山、秦广,还有她的父亲李寂,会称呼她“静儿”,李让和摩西,只称呼她的名“静”。
不得不说,乍听到朱说顿了片刻只叫出了她的字时,李静其实感觉是有些微妙的。但是,自己的字在朱说口中转过三遍之后,李静也就释然了。
虽然她没有从政的意图,也不觉得一个未来的宰相侯爷与她会有什么瓜葛,不过,如果这人真的如他自己表现的这般能够封侯拜相,那么,这样一个将来的高位者,把她当做朋友亲切的称呼,她的虚荣心,还是小小的膨胀了一下下。
回去的马车上,聒噪的仍然是王炎和万麒,不过,偶尔,在两人高声交谈的缝隙里,还能夹杂几句李静、摩西、朱说三人的低声互动。只有魏纪一人,几乎从未开口,时不时的瞥向右手抚在小腹上有一下没一下几乎是下意识不经意的轻揉的李静,一张清秀的面容,苦作一团。
第二日,早餐过后,朱说和其他四人一起,去了书院。不过,万麒、魏纪、王炎三人坐了万家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