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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东尧木木的接过热茶,一口喝干,嘴里喷着白气笑道:“去他娘的,老子是陛下的臣子,陛下说怎么干就怎么干就好,最差不过是马革裹尸而已,把这条命还给陛下也就是了。”
说完话,就裹紧了皮裘,在亲兵为自己铺好的松针上面倒头就睡,昨夜的急行军,几乎榨干了他所有的力气,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鬼地方作战,高纪德说的有道理,命令是陛下下达的,自己是臣子,执行也就是了。以前也不是没有执行过一些莫名其妙的命令。
张东尧不过睡了一个时辰,就被高登给叫醒了,用白雪擦一把脸就来到了高纪德的帐篷里面,走进了帐篷他才发现帐篷里坐着三个人。
火塘边是雄壮如山的刻里钵,这家伙脸上的那道刀疤显得无比的狰狞,如今正在大口的撕咬着手上的一根羊腿,吃的汁水淋漓,恶形恶相,他却丝毫不在意,任由油脂顺着络腮胡子流下来落在光可鉴人的皮袄上,他的身边就放着一根连枷,张东尧认得出来,这本该是自己的东西才对,被高纪德硬是送给了刻里钵。
刻里钵见张东尧进来了,咧开大嘴嘿嘿的笑了一下,一手提起身边的连枷朝他晃晃,就继续大口吃肉,似乎在他的生命里,没有什么比吃饭更加重要的事情了。
在刻里钵的对面,却坐着一位辽国的勋贵,此人就高雅的多,头上戴着一顶貂皮帽子,两缕头发从帽子里垂下来随意的散落在胸膛上,他身上的皮袍华丽无比,上面竟然布满了美丽的纹饰,即便是中原这样的衣衫都不多见。
一双鹿皮靴子从长长的皮袍底下露出来,清秀的面容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如同看宠物一样的看着对面的刻里钵,还轻笑着将自己的桌子上的羊腿递给刻里钵,示意他多吃一些。
“刻里钵你认识,这位就是秦国王的王世子涅鲁古王子,我们剩下的行程将会由涅鲁古王子来安排,燕客,你是统军的大将,一定要安抚好部下。”高纪德笑眯眯的向张东尧介绍这个清秀的辽国人。
听了名字之后,张东尧楞了一下,他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耶律重元的长子来和自己这群人商议如何去突袭他们自己的皇帝,这让张东尧觉得非常的荒诞。
“张将军,我们其实是老相识了,你固守泥古寨的时候本王正在南京析津府任大林牙院担任林牙承旨,关于将军的勇猛事迹,本王可是屡屡得见啊。”
面对涅鲁古的刻意奉承,张东尧面不改色的道:“能从我手里拿走军权的只有我大宋的皇帝陛下,王子如果想要借用我大宋的力量,可以通知我,然后由我考校思量之后去执行,大宋的军卒不受辽国王子的统带,这是我最后的答复。”
说完这些话之后张东尧也不顾涅鲁古的脸色如何难堪,又朝高纪德拱手道:“高将军,我们可以去死战,但是请允许我亲自带着他们去死战,这是我最后的要求,希望将军高抬贵手,莫要让我失望。”
高纪德缓缓的道:“既然将军如此执着,那就如你所愿,但是一旦失败,你将承担所有的罪责,我希望你能想清楚,兹事体大啊。”
张东尧笑道:“人死鸟朝天,张东尧活的糊涂,死的糊涂些也就是了。”
第六百三十五章 万物苏
张东尧不愿意再参与那些阴谋了,他只想把自己当成一枚悍卒来使用,唯有这样他的心才能安定下来,一万一千零二十一位兄弟,跟着自己进鬼门关吧!
他眼前恍惚的厉害,几乎听不清楚那些人在说些什么,也不愿意听,自己是一个纯粹的将军,阴谋和诡计实在不是自己所长。
他只想今年的春天早点到来,不管这个春天是不是带着血腥味,他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每停留一天,愧疚就像刀子不停地剜着他的心。
春风一般都是从最南方吹起,当温暖的和风从海面上吹起之后,广州城就已经开始了新一年的忙碌,这座世界上最大的海港上将有无数的丝绸和瓷器从这里起运,沿着海岸线一直送到遥远的大食国,那些鼓噪不休的商贾,甚至想去更加遥远的世界去看看。
广州转运使余靖,一面轻轻地咳嗽着,一面奋笔疾书,今年的海上贸易非常的兴盛,大宋钱庄的功劳不容抹杀,钱币的快速运转,从而加速了商业的繁荣,原本每年只能走一趟的生意,如今可以走两回,甚至三回。
广州是一个四季常青的地方,余靖的窗前就有一棵非常大的榕树,多年以来,卧听雨打树叶的声音是老先生为数不多的爱好。
“张铁嘴说的真准啊,老夫还真的要死在岭南任上了。”余靖放下手里的笔,笑呵呵的对广州知府于文静道。
于文静怒道:“您现在每顿吃三碗干饭,一条大鱼,一盆青菜,精神健旺的如同少年,老夫与你同年,一夜间起夜就要三回,老夫都没说死,您如何能说死?”
余靖呵呵笑道:“苟延残喘而已。也罢,借你吉言,且容我摘一片岭南春色,为陛下祈福吧!”说完话就探手从窗外的榕树垂下的气根上摘下一片新发的嫩叶小心的夹在信函之中,封好信封拿给于文静道:“大食人的战舰出现在江口意图不明,老夫已经告知军中驱逐之,若有反抗,诛灭之!”
于文静笑道:“大食人不满意北上的海船运载粮食,竟然语出威胁,真是找死,你也算是老而弥坚,难道真的要打仗不成?”
余靖捋着长须笑道:“这一手还是从云峥那里学来的,不管胡人是不是有理,在我们能打得过的情形下就抢先动手,打过再说,拳头说服人的能力要远远地超过用嘴说,更何况胡商的海船北上必须运载粮食,这是国策不容更改,岂是他三五艘军船就能更改的。”
于文静大笑道:“百十艘整戈待旦的精锐水师去对付人家的五艘船,您还真是做的出来。”
余靖嘿嘿笑道:“开着军船来和老夫商讨事情,怨的谁来。这封文书你就不要添加名字了,谁都知道老夫如今就是一个老泼皮,你好好的敷文阁大学士就不要丢丑了。”
于文静苦笑一声,拿着那封文书就起身告辞,如今是个人都知道岭南富庶,广州城早就成了各方势力角逐的战场了,自己这个广州知府对那些人真的没有多少约束力,广州的主政人是他,却不得不处处依仗余靖这个转运使的力量,想想都感到悲哀。
八百里加急带着那封夹带着一抹绿色的信函走了,似乎也带走了岭南的无穷春意,快马奔驰的脚步,似乎还追不上春风飘拂的速度,不论他走到哪里,哪里都是一片盎然的生机。
鸿雁从吕惠卿的头顶飞过的时候,他只是看了一眼就继续核算手里的账簿,驸马府的势力非常的好用,苏州城的制造作坊如今已是哀鸿一片。
六家最大的织造作坊联手之下,今年的春蚕收购已经完成了大半,虽然那些春蚕还没有吐丝,但是收购蚕茧的银钱已经落进了蚕农的口袋。这就说明,等到所有作坊准备开工的时候,除了最大的六家作坊之外,别人是没有蚕丝可以利用的……
今年的蚕丝价格高了一成,吕惠卿打算等那些作坊山穷水尽之后再把蚕丝加价两成卖给那些小作坊,等那些人缫丝结束之后,自己再把蚕丝的价格压下来,如果能低两成收购,今年仅仅是蚕丝的利润就能超过往年织造作坊全部的利润,而丝绸买卖的利润大头,而丝绸还没有开始纺织。
腹部一阵阵的剧痛,黄豆大小的汗珠子顺着额头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不一会就把竹纸订制的账本打湿了,原本一行行明确的账目被汗水浸染成了大团的墨迹。
痛苦来的快,去的也快,等疼痛如同潮水般褪去之后,吕惠卿喘息的如同一头老牛,眼睛直直的看着模糊不清的字迹喃喃自语道:“我恐怕是等不到开花结果了……”
努力的翻过身子,怔怔的看着两只燕子在屋子底下衔泥造窝,眼看着两只燕子就要垒好自己的窝了,落在窗棂前欢快的跳跃着唧唧的向吕惠卿这个新邻居打招呼。
一股无名怒火从吕惠卿的心头升起,抓起桌案上的砚台,砸向眼前的燕子,燕子惊慌失措的飞走了,余怒未消的吕惠卿从外面找到一根竹竿,疯狂的将燕子刚刚垒好的巢捅的稀巴烂,直到两只燕子疯狂的朝自己鸣叫,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到了房间,重新摊开账簿仔细的观瞧。
“三万六千贯啊,从吴中到金陵这中间有十六天的无人监管期,在这个时间里,公主府的账目是平的,钱庄的账目也是平的,只有钱财是游离在外的,公主府的账房都是干什么吃的,如果在这个空挡里被人领走,谁能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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