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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兴眉头皱得紧紧,他知道此时东京同盟会的纷乱,以及《民报》的窘迫和主编章炳麟的愤怒。
原来,汪精卫受北辰之命从南洋来到东京,完全撇开章太炎而秘密筹备《民报》复刊的事,并自行编辑出版了一期《民报》。而孙中山一方面对章太炎请求援助《民报》极为冷淡,另一方面却又一再出面为新加坡倡办的《中兴日报》筹集资股,确有以《中兴日报》取代《民报》的意向。可见,北辰主观上已将注意力向南洋转移。
听到这些消息,章太炎怒不可遏。尤其是汪清卫在东京续办的《民报》,对他刺激更大。在陶成章的鼓动下,他撰写了致美洲、南洋等处的公函,径直题名为《伪(民报)检举状》,并且印成传单,派人散发各处,还在东京《日华新报》揭载。
随后,作为反击,一股攻章浪潮猛然兴起。香港《中国日报》连篇累牍发表文章谴责章太炎。吴稚晖也开始兴风作浪,他在巴黎《新世纪》上连续撰文大肆攻击章太炎和陶成章。
一时间,“满洲鹰犬”、“出卖革命”、“中国革命党之罪人”、“《民报》之罪人”等大帽子,一顶一顶都落在章太炎头上。章太炎昔日革命的经历及主编《民报》之功,在只图一时之快的反击中被全盘否定了。
攻讦双方都用了极为尖锐的刺目伤心的语言,双方均将污水泼得对手满头满身。事实上,同盟会在组织上的分裂已经无可挽回了。
而复兴会在这个时候采取主动姿态,且名义是团结、联合革命志士,又有西南起事的轰动影响,东京同盟会的部分会员,甚至大部分会员转而他投,是可以预料的事情。
“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吗?”黄兴站起身,冷冷地说道:“既然你们已经开始行动,此番商谈便毫无意义了。”
“有意义。”陈文强转向黄兴,诚恳地说道:“同盟会的分裂缘于门户之见,我们复兴会邀请黄先生及诸位革命同志,却不想如此。黄先生可以仔细考虑一下,从革命的目标和宗旨上看,革命团体之间并无太大的分歧,求同存异,精诚团结,早日促革命成功,应该是每个人都希望的。您认定革命事业中不能有丝毫私意、私见、私利、私图”,并为自己取名‘轸’,陈某是深为钦佩的。”
黄兴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苦笑道:“是钝初讲的吧?”
“宋先生正在西南根据地亲自指挥革命。”陈文强笑着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一封信,说道:“这是宋先生写给您的,他殷切地期望能与您并肩作战。革命的老战友,殊途同归,岂不是一段佳话?”
黄兴迟疑着接过书信,并没有立刻打开,显然在做着思考。
“如果黄先生想去革命根据地走一走,看一看,我们自会妥善安排,保证您来去自由,不受阻碍。”陈文强继续说道:“在革命军中有很多原来同盟会的革命同志,他们或者领兵打仗,或者管理政务,您可以看看他们现在的状况,问问他们现在的心情和感想。”
“真的无法挽回了吗?”黄兴抬起头,沉重地又问了一遍。
陈文强垂下眼睑,沉思了一下,说道:“我的命令其实还未下达,但最迟也就是在明天。告诉您实话,也就不担心您打电报到东京。东京同盟会现在是个什么状况,您心里与清楚。所以,我还是希望您能接受我的提议,使东京同盟会不致于分裂,同志不致于反目成仇,最终实现与本会的联合。”
“明天!”黄兴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谢谢你,给了我一天的时间。你们复兴会的手段,实在是厉害呀!请容我考虑一下,最迟明天早上便给你答复,你能答应我这个请求吗?”
“当然可以。”陈文强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笑道:“宋先生说您是宽厚君子,立志自爱,凡一切谋利禄、争权势与夫寡廉鲜耻、卑鄙阴贼之念,不待禁革,早能自绝于心。今日一见,陈某深以为然,哪里敢有半分不信之理?”
“钝初——言而其实了。”黄兴叹息着伸出手,与陈文强紧紧一握,转身向船舷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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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撒手不管,讨价还价
革命者,不管是殒身不恤、杀身成仁的吴樾、徐锡麟等人,还是破衣敝屣、奔走革命的陶成章等人,陈文强打心里是敬佩,是尊重的。
很简单,他做不到这样的激情,这样的忘我,这样的不顾一切。
但敬佩和尊重并不代表着崇拜和服从,因此陈文强对北辰是敬而远之,实在是因为北辰过于强势、固执,或者说是专横、不知妥协调和。
一个人不可能是神,却认为自己是神,或乾认为自己是始终正确的,认为真理掌握在自己手里,那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因为人既然不是神,无论多么英明、智慧,也总会有犯错误的时候。而当他的周围没有人敢指出他的错误,或者说他根本不会听的时候,一个普通人也还罢了,一个领袖却会造成一场灾难。
一个人的意志,就是团体的意志,一个人的行为,就是团体的行为,一个人的愤怒,就是团体的愤怒。那这个团体就会在两个极端摇摆,或是一举成功,或是一败涂地。显然,风险却是大于机遇的。
宋复华则不同,他勤奋好学,理论知识扎实,对当时世界重要国家的政治、经济、法律各种制度有相当深刻的认识,也适应和理解妥协调和这样的政治手段。所以,推他作为领袖,把他塑造成职业革命家,比较符合陈文强的思想和习惯。
没有谁能让陈文强俯首贴耳、绝对服从,不信权威的思想已经深入他的头脑,而这种思想则贯穿于他的行动之中。
北辰也好,黄兴也罢,陈文强能争取便争取,不能争取便顺其自然。反正革命不是离了某个人就玩不转,更没有谁是真理的化身,是革命的代名词。
况且,此时招聚东京同盟会成员,统合革命力量,正是一个好时机。
机会不是陈文强创造的。而是同盟会内部门户、地域矛盾的总爆发。反对北辰最力者为章太严和陶成章,其他则多以江浙、湖湘人士为主,既是光复会与同盟会的矛盾,也是地域差别对北辰只注重在南方沿海地区发动起义的不满。
再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北辰的强硬和过于自信,他对劝他向东京本部引咎严词拒绝,复函“谓党内纠纷,惟事实足以解决,无引咎之理由可言”;同时又是断绝东京同盟会的经济来援,又另起炉灶。重新组建“中华革命党”;还派汪精卫回东京另出《民报》,实在是火上浇油。
说到北辰的过于自信,则是陈文强从工商经营方面所看出的大问题。一个品牌要打响,那不是平白无故的,是时间,是宣传,是打造,才能深入人心。而中华革命党算什么呢。北辰显然过分高估了自己在革命领域的德高望重,觉得自己登高一呼。便会应者云集。同盟会完全是靠着他的影响,才能发展到如今这个规模的。
历史上北辰很快便意识到了这一点,虽然南洋同盟会各分会积极响应,统统改名为中华革命党,可是这个新名称,民众并不怎么认可。无奈何。他又重新拾起了同盟会这个壳,继续经营。
但现在,一错而不可挽回,陈文强机敏地抓住了这个空当,中华革命党没有什么影响。东京同盟会又是人心涣散,若走民主程序,东京同盟会中倒孙力量还是占有多数的。
这一点,黄兴看出来了,他必须做出选择。一是继续维护北辰,保住同盟会这个品牌,但分裂不可避免,实力大损也是眼见的事实;二是应东京同盟会众人之请,召开特别大会,罢免北辰,由自己接任,然后再率东京同盟会与复兴会实现联合。
不管怎么选择,在这场名为联合,实为收购的行动中,复兴会凭借雄厚的实力,占据主导是确定无疑的事实。
形势很严峻,不仅仅是复兴会将要采取的行动,东京同盟会内部的分裂已经难以挽回。以陶成章等人为首的光复会是其一;还有焦达峰、刘公等人正在发起一个有实力的团体“共进会”,要与同盟会分道扬镳;谭人凤等人亦要会召集十一省区同盟会分会长会议,组建所谓的中部同盟会,以全力推进长江流域革命运动。
经过痛苦又矛盾的思考,黄兴终于还是不肯陷自己于不义,第二天便转告陈文强留在澳门的联络人。他采取的是一种消极回避的策略,既不回东京召集会议讨论以代总理之职,也不阻挠东京同盟会会员的个人选择。换句话说,他就是顺其自然,不管不问了。
当然,黄兴知道自己这样做的后果,是对东京同盟会的一种放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