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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遍,可他总是央求着再讲一遍。
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父亲坐在小火轮上,也是在这条江上行驶。当船正全速前进时,江心不远处有一只满载杂货的舢板,四个船夫拼命摇着桨,想避开这艘大家伙的航道。父亲和甲板上的人都期待着停船或减速的信号,好让那几个船夫有时间划到一边。
可什么信号也没有,英国船长一手把着舵,一手按着加速器,当助手问他是否停机时,他的回答是“不,继续前进。”在惊叫声中,轮船晃了晃又继续向前行驶,父亲快步走向船尾,看见水中只有一个船夫在挣扎,周围是一片碎片。船上的乘客都被这惨景惊得目瞪口呆,海风却吹来船长的叫骂声:“该死的,他们必须学会怎么躲避。”
李家俊总让父亲给他讲这个故事。一想起故事里的惨状,他就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尽管事情发生在他出生之前,但却一直加深着他对洋人的憎恨。
不过,他现在已经稍许改变了些想法。那就是洋人未必都坏,有些洋人还是很有些帮助的,而洋人的枪枝也确实是好东西。比如现在船上的那个金发美国人,还有留着胡子和戴着眼镜的德国人……
而这些洋人,却都是陈文强所雇佣的下属,至少是平起平坐的合作伙伴。一个中国人,能够有洋人手下,这让李家俊既感到惊讶,又十分地钦佩。想到这里,李家俊不由得转头看了一眼。
陈文强此时正若有所思地望着江岸,江两岸淤积了一层厚厚的泥沙,木码头上站着一些养鸭子的人,每个人的手里都提着几只鸭子在叫卖,看上去象倒拎着一束束白色的鲜花。
与承揽潮汕铁路的林榕轩同行,并先至广州稍作停留,陈文强自然有他的安排。在当时,与上海的联络最快捷方便的应该是有线电报,这个工具却只在广州才有。所以,他要先到广州的秘密据点进行考察和布置。其次,他还约了比较重要的人在广州进行会面,如果商谈成功的话,他将得到一大笔研究经费。
起初,陈文强在南洋之行前放出要研制抗疟新药的风声,目的是想使荷兰人有所疑惧,以便让他能够或买、或租一个小岛,然后在岛上建立一个养兵练兵、囤积物资的基地。而荷兰人的拒绝,也确实很让他生气,决定下苦功给荷兰人一个难忘的教训,打破其垄断奎宁的暴利。
大张旗鼓地宣扬研制治疟新药,本来也是为琼州之行制造借口,可陈文强没想到却引来了别人的关注。而这个人虽然名声不算太响亮,却也是富甲一方,更有一个如雷贯耳的父亲。
第九十章广州
作为晚清赫赫有名的巨商之一,云南弥勒人王炽的一生充满了奇迹。曾经,钱王王炽的名字响彻大江南北,可叹的是,如今很多人只知胡雪岩却不知有王炽,更不知道王炽所获的冠戴一品在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所受荣誉已远远超过晚清时声名显赫的巨商胡雪岩。
王炽究竟有多少钱没有人知道,但他开的钱庄“同庆丰”在鼎盛时期曾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左右大清王朝的金融市场却是不争的事实。英国《泰晤士报》曾对百年来世界最富有的人进行统计,排在第四位的便是王炽。而且,他是唯一一名榜上有名的中国人。
王炽虽富甲全滇,但却不是一个惟利是图的商人。他重德重义,以德经商。且在经营上不固步自封,善于借鉴世界先进经验,为强国奋争;在个人生活上,王炽富而不奢,始终保持勤俭家风。诚信与德行赢得了包括竞争对手在内的所有人的尊重,成为商界楷模。不仅如此,王炽还仗兴疏财,以财力急国家之急,以振兴地方经济为己任,发展地方实业,热心公益事业。
更让人敬佩的是,王炽还花巨资从法国人手里买回了滇越铁路的路权,使云南路权不受法国人支配。为保护地方工业不被洋人染指,王炽冒险夺标,垫付数十万两白银与官府一同筹办云南铜、锡矿业。为培养人才、振兴地方教育文化,王炽又联合当地富绅筹办“兴文当”(后更名为“兴文银行”)。将之作为“基金库”,以捐助当地教育事业发展,云南经正书院(今云南大学)亦曾得到其资助。
可惜的是。王炽已于一九零三年去世,陈文强未得一见。但接替王炽事业的,他的儿子王鸿图也有着非同一般的商业头脑,并继承了王炽热心公益的作风。
“……清明过后雨淋头,蒿枝开花鬼发愁,十人病来九人死,一人逃居在山头……滇省自古以来便是瘴疠之区。所居百姓苦之久矣。先生奇才,欲研制新药,然舍滇省而择琼州。似为不妥……”
时任云南商务总会协理的王鸿图在信中所说的情形并没有错,但他邀请陈文强赴云南研制新药,并愿意捐助所需的全部资金,显然并不明白陈文强要去琼州的隐秘心思。
对此。陈文强以云南地处内陆、交通不便为借口加以婉拒。但同时。他在回信中还是希望王鸿图能予以适当的捐助,并乐观的表示新药的研制比较顺利,如果资金充裕的话,很可能在数月内便有成果。等到新药推出,他将把云南的独家销售权给予王鸿图,以成本价供应药品。
捐助的钱多得一分是一分,尽管资金是不太缺的,但陈文强还是希望得到更多。而且。如果能够与经济实力和经营能力都称雄云南商界的王鸿图结交,以后获取的利益将是巨大的。对于复兴会在云南发展也是很有益的。
而王鸿图的回信显然证明其不仅热心公益,更有着如同其父的经营头脑,以及相当新进的商业意识和不凡的魄力。拟议倡办昆明电灯公司、昆明自来水公司,这样投资难度和风险较轻工业都要大很多的新兴产业,可不是一般的实业家敢于尝试的。
而在当时的社会中,有王鸿图这样魄力和眼光,并且知难而进的民族工商家并不只一个,自从陈文强成立起中德合资电力工程公司,表示出积极意向的便有老状元张謇、红顶商人祝兰舫、周舜卿等,而电力投资对国家民族至关重要,是国家近代化建设的必经之路。
一声叹息打断了陈文强的思索,他看着愁眉不展的罗登,不由得伸手拍了拍这个美国佬的肩膀,宽慰道:“我们中国有句俗语:小别胜新婚。短暂的分离之后,再与琳娜相聚时,或许她会用无比的热情来拥抱你。”
“或许?”罗登的眼中闪了一丝亮光,随即又黯淡下来,摇着头说道:“你也不确定,是吧?”
“不确定才值得期待。”陈文强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远处,“广州,很遗憾上次只是路过。这次我一定要尝试一下龙虎斗,听说敢吃的都是有胆量的,吃第一口时的勇气比起在战场上拼杀也不逊色。”
“龙虎斗?”罗登露出迷惑的神情。
“家俊,你来解说一下。”陈文强招手叫着李家俊,“你是向导啊,要尽职尽责才是。”
“呵呵,文强兄,你忘了我也是广东人。”身着官服的华侨巨商张榕轩走出了船舱,打趣般地说着,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却是清廷派遣的著名工程师詹天佑,是前来广东实地勘测、踏查潮汕铁路的。
“龙虎斗是美味,佛跳墙也是令人垂涎欲滴啊!”张榕轩走到近前,感慨地说道:“离家乡久矣,这些家乡美食却记得最牢。”
陈文强点头打着招呼,笑着说道:“吃穿住行,这吃字排在首位,当然是有道理的。试问,哪个凡人能抵挡美食的诱惑?对了,眷诚也是广东人吧?”
“兄弟祖籍徽州婺源,却是生于广东南海县。”詹天佑笑着答道。
对于科技工作者,象詹天佑这样的铁路专路,陈文强天生便有好感。这样的专业人才心思单纯,更好打交道。同样,詹天佑也觉得陈文强见识广,思想新,对于建设方面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也觉得乐于接近。
“可惜眷诚是个大忙人。”张榕轩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勘测、踏查完潮汕铁路,便又要返京筹划修建京张铁路,相聚时短啊!”
“是啊!”陈文强也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如果眷诚有时间。我还想请他考察一下琼州的地形地势,看看能否修建铁路呢!”
“文强的想法倒与湖广总督张之洞相近。”詹天佑愣了一下,说道:“张之洞曾不止一次上书。建议筑铁路至海南腹地,后因调任湖广而作罢。”
“哦?”陈文强表示了些许惊讶,又摇了摇头,说道:“规模和目的是不同的,我想修的是由田独、石碌铁矿至港口或炼铁厂的铁路,距离短,以工业用途为主。”
“这样啊——”詹天佑沉吟了一下。抬头说道:“铁路人才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