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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一切,就如同真实,知道了却只能剩下无边的绝望,看不到头。
你知道他不是你的弟弟,一直知道。可你依然一直是他的哥哥,做哥哥该做的事。依然一直那么为他?事事为他想?
夏树、涟漪、烟姿、明泉、流萤、篱落、诺林……
很多人很多事,你一直都知道,一直都没有怨过,恨过。一直竭尽可能的对人好——好得像是负了与生俱来的罪——
像幽暗的池沼中飞出的白鸟,那般炫目温暖的白。衬得池沼一片扎眼——
“你答应过我。”辉夜看着他,带了分请求。“你答应过!”永远都不要告诉夏树。
“事到如今,你还相信我?”不恨么?然而却问不出口。
“我心里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他相信的东西,就一直相信,从不曾反悔过。辉夜缓缓地吐着气,竭力保持着清醒。从一开始就灰败的气色更是要差上几分。
看着醒晨默然的眼神里也是默允了。他在惆怅的神色间终于微微带上分欢悦。吃力而细细地交代最后的话,所有牵挂的东西。如醒晨缓缓的告知一般,慢慢地,一点一点的安排好一切,包括他的身后事。如同遗言。却依然是为着别人想——就算是发生过些什么,那样的本心,从来没有动摇过。
他此次伤势更甚于往常,又是在一番心绪大波动之下。本来已是极弱的身子,呛咳喘息着说上这一些话,也是几乎将所有气力耗尽,说得断断续续,一句话几要息上几息。待得交代完毕,也是大半个时辰。
“弑君篡国,僭王者。不复天下,山河永寂。若有得,必有失。我其实也问过……夏树的昭命。幸而,它不会……成真……”所有事放下,辉夜声音已经是几乎要低不可闻。微微的合了眼。但脸上却有些神彩,极淡的模糊在一片灰败中,像渺茫的希望虚无的梦。他就要死了!但幸而,不是如同昭命一般的死法。
弑君篡国,僭王者。不复天下,山河永寂。若有得,必有失。
从来不曾害怕过死亡,但是害怕那样的昭命如果成真,你将来怎么办。但是幸好不是的。夏树你怎么会呢?
那不会是夏树的昭命,不是。绝不让命运照着走,至少,就这一次,绝不要照着走!
弑君者、僭越者,有他一个就够了,山河永寂,他知道那其中所包含的寂寥与落寞,尝过。疼爱你们,夏树、涟漪,我不会让它发生的。
你是我的弟弟。一开始就是,永远都是,我相信是,就是。
所以一开始,就一切都为你们打算,一切一切,都为你们打理得井然有序。我不相信,那样虚无飘渺的话,怎么可以界定一个人的人生,可以界定幸福?它是假的!
有时候会想,前尘是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有人对他好,从来就没有,而作为他唯一的朋友,自己不够坚决,在他最需要的时候,自己所给的却是无能为力的冷漠而已。要是从一开始,就有人关心他,不把他当作怪物,也许一一切都会不一样?
而我自己,有太多的身不由已。但是做过的事,我从来就没有后悔过,就算是有罪的,也绝不后悔。
我不相信命运,我不甘心臣服于命运,那样子的冷冷的,无情无意的一句话,不要就让它决定了自己的人生。要走什么样的路,要做什么样的人,都是我自己选的。
我相信幸福,我寻求美好的东西。你不会像前尘,不会像我。你会有你新的路,新的人生。决不会真的如了昭命。
醒晨轻轻扶扶他依在自己身上靠低一些,尽力让他舒适一些,然而心下已知,辉夜已是强弩之末。他合着眼,容色却极为安祥。平静得如同就像是就要睡去。
那般的平静容颜,明知道今后再也看不见。却不敢再多看上一眼。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醒晨在心里默默的一声声的允着他。我说的所有事情,我都答应。我会让一切如同你在一样维持着。我会是夏树的第一谋士,为他想,为他分担,会像你一样的明知道昭命中说会杀自己的孩子,却毫不介意的一切对他好……所有的,我都答应你,都答应你!
夏树……涟漪……弱水……他神志已经有些不清,低低地念着。
夏树去应付叔父的事。涟漪也被他借口遣去地方巡查。而弱水,是死了之后才会去的地方。
可到了最后的时候,还是想见一见,想再见一见——见见你们,挂念你们,放心不下你们……
肩上的血迹早已经隐隐透出来,在萤火下如同残花一般惨惨的艳。醒晨也一样不敢看,视线越过他的肩膀,落在他的手上,苍白纤细的手指,痛楚昏沉之中茫茫然无助的捉紧着衣角。
再忍一忍,他很快就会过去,很快就会结束,一切都会结束。早早地结束,他的痛苦。死去,一切都会结束——
“谁?”醒晨突然一声低喝,生怕惊扰了已慢沉入半昏迷中的辉夜。辉夜做事心细缜密。既然料知了今夜自己的死亡,不想让人看见,那么应该是没有人会靠近的。
“是我,哥!”声音却是个意想不到的人的。
夏树?
只是那样冷冷淡淡的声音,微微有些奇怪,跟平时的说不出来有那个地方不对劲。然而靠在他身上的人,却好像突然听到了,张开眼来,微微地挣扎了一下。
要不要让他进来?醒晨低头询问的看了一眼他。他应该是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的死亡的,更何况是他珍爱的亲人,只为不想让他们因此而痛苦。
辉夜微微有丝犹豫,然而神色中的期盼欢悦,却是毫不掩饰的欣喜。
醒晨在心中就是一痛,也好,就让他最后再见一见,你所挂念的,放心不下的弟弟。
轻轻地扶他靠好。过去拨开门让夏树进来。轻悄悄地退开在一边,让夏树过去。
事情太千头万绪,脑子里早也是一片混乱,却是任谁都没有想到过,为什么本应该是在千里之外的夏树,会在这样的一相时间,发生如此样的事的场合,出现在这里,辉夜早也无心力去想,却是连醒晨也没有想到过。
夏树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声音中的不一样是什么意思?来做什么?若是平时一定会想想,可偏偏是在这样的一个时机场合,却是偏偏,任谁都没有想到过!
来了,就让我见见你,就算是夏树会因为自己的死亡而痛苦。但他还是想看看,直到最后,就让他也任性一次,自私一次——只是想看看你!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但辉夜还是努力地看着眼前渐渐移来的影子,近了近了,越来越近,却依然是有些看不太清楚,有什么地方模糊着。
哥。夏树轻轻低低地叫着,一样的固执从容。是从来没有过的细心轻柔,伸出一只手轻轻揽住他已无力坐稳的身子。
没有想到,在死之前,居然还能够见你一面。夏树!我的弟弟。
看着眼前少年时而模糊时而清楚的脸,一时间却说不出话来。有太多的话,想和你说,还来不及说。然而,你却从来不曾好好听着。夏树。
一切都静悄悄地。只是,突然地,有什么地方,突然地凉上一凉,然后冷,寒得徹骨。
那是靠近心脏的地方,心上,寒了一寒。
夏树?
辉夜眼角余光看到,一把小小的,寒寒的匕首,正悄然无身地扎在自己身上,心上。匕首执在夏树手里,在他心上,小小心心地刺入一半。
本能的第一反应就是集起了残余的幻术反击。然而只到一半,却突然反应过来——那是他的弟弟,夏树!然而却还是连收的力量都没有了,一任幻术袭到夏树身上。却另外有一道光,轻轻地自动的挡了去。是他曾经族下的玄光结界,和他最后使出的幻术,轻轻地相撞,溅起轻轻地光彩,火树银花。像是无声哭诉。可是夏树从来不听,不曾好好听过。
他的手抵在夏树胸前,却再也无力推开夏树,只能是轻轻地按在夏树身上。
被那寒一激,眼前的夏树的脸却清晰起来,冷冷地平静着,冷冷地微笑着,冷冷地看着,冷冷地把那匕首——轻悄悄地推得更深入些,直到没柄。
夏树?夏树!夏树!
一时之间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眼中的光华聚而又散,像他苦苦挣扎的半生风云,聚拢又消散。却琐是不敢相信,不相信!他不相信的事,他不让它发生的事,他尽全力避免的事。为什么?夏树?
竭尽全力,却只在夏树耳边,悄不可闻的吐出两个字,如梦如呓,惊疑忧虑。是辉夜最后一次和夏树说的话,是最后一次叫他:“夏树?”
夏树只是如同刚才一样,细心的确认了匕首的刺入,轻轻地退开。一任他失了力,跌在床上。而心上刺着夏树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