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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拦击敌人,关天培还在水面上配备了十艘“师船”,每船装炮十门,合计亦有一百二十门炮的火力。
关天培思虑周全,用心良苦。
他的基本思路是:先阻敌于水道之外;阻之不住,敌入,则以岸炮、船炮交叉射击之。从大角、沙角一线到上横档一线,约七里;从上横档一线到大虎山、小虎山一线,约五里;敌若进入这十二里水域,正好中了他预设的埋伏。
但这是一厢情愿的战争预测。
英国人通过多次侦察,早已清楚了关天培十二台、十船、约五百门火炮的防守能力。所以他们采用了稳扎稳打,各个击破,先予摧毁,再予占领,最后通过的战术。换言之,关天培设置的是“口袋阵”,想用关门打狗的战术取胜。未料英国人不钻“口袋”,先撕“口袋”,而且从头撕起,如此,十九世纪四十年代中国最牢固的海防长城便被英国人以吹灰之力瓦解。
道光二十年(1841)十一月二十五日(1月7日),英舰三艘(加略普号、海阿新号、拉恩号)正面炮轰沙角炮台,又派登陆部队迂回攻炮台侧后。两面夹击,清军不支,炮台失守。
同一天,英舰四艘(萨马兰号、德鲁伊德号、哥伦拜恩号、摩底士底号)正面轰击大角炮台,清军不支,炮台失守。
仅仅半天功夫,三重门户的第一重门两炮台即告失守。副将(从二品)陈连升与儿子陈长鹏双双战死。
居高临下,易守难攻,何以不堪一击?英军攻击沙角、大角时,关天培就坐镇在靖远炮台,相隔仅七八里,何以无力相救?
问题先悬在这儿,且让我等追寻当年事态的变化。
沙角、大角的失守,让虎门水道大门洞开。关天培十分震惊。第一重门户已破,如今只有坚守上横档一线的第二重门户了。关天培利用重开谈判的机会“另作武备”。
在这第二重门户上,一字排开六个炮台,总炮位二百四十门。为了增强火力,关天培在靖远等三炮台又增加重炮七门,且在威远炮台南增建两座沙袋炮台,置炮三十门。炮台后山,增建兵营,驻扎兵勇,以防英军用攻占沙角炮台的战术包抄后路,因而武山地区炮位已增加到一百七十七门。在上横档岛上,除原建二炮台外,又修复了上横档山顶炮台,增建了岛南、岛北两个沙袋炮台,这便使上横档岛的火炮由八十门增加到一百六十门。在江西岸的芦湾,巩固炮台外,又建一兵营,增设火炮二十门,这便使芦湾一带的火炮达到四十门。虎门大战之前,上横档一线的清军火炮总计为三百七十七门。这是当时中国最强的、绝无仅有海防火力系统。
道光二十一年(1841)二月初四(2月25日),英军十八艘军舰突入虎门江面。大出关天培意料的是英军并未先闯珠江主航道,或是攻靖远等三炮台,而是以优势兵力、火力包围了上横档与下横档岛。英军占领下横档后,即于该岛山上设立炮兵阵地。次日(2月26日)拂晓,英军先以火炮轰击上横档各炮台。上午十时,英舰二艘(伯兰汉号、麦尔威丽号)沿江右侧进至威远炮台附近,对武山威远、靖远、镇远三炮台实施炮击。同时,英舰二艘(威厘士厘号、德鲁伊德号)进至上横档以西珠江水道分别轰击永安、巩固二炮台。在英军的舰炮与清军的岸炮的较量中,岸炮难支。守军溃逃,英军开始实施登陆,下午一时,英军在上横档登陆;下午二时,英军占领靖远等三炮台,关天培战死;下午四时,英军在芦湾巩固炮台登陆。下午五时,虎门一线要塞全部陷落,战斗结束。
第二重门户又被英国人敲开了。
战斗的硝烟散尽,没有人能还原1841年2月26日的战况。确切无疑的是:英军胜了,清军败了,清朝政府经营了一百三十年的边防长城竟在一天之内被英国人不大的一支远征军一炮打碎了!
不是诱发国人仰视别人的强大,这失败的事实、或一触即溃的真相提醒国人:大中华的防卫实力,总比向老百姓许诺的要虚弱得多。
败了,就是败了,这是坏事。但太史公们还要从失败中挖掘出比失败的绝对值还要大的“经验教训”。好像,前人抛头颅、洒热血就是为了给后人留一点“经验教训”作为历史财富。
但关天培、陈连升们毕竟幸运。牺牲了,留下了名字,且能用这牺牲唤起后人永恒的尊敬,这便叫“名垂青史”!让人悲凉的是,这“名垂青史”的英雄们并没有用自己的血肉筑成长城,将敌人挡在长城脚下;更让人伤感的是与关天培、陈连升一起牺牲的数百名男儿,连名字也没有留下。
让数字说话!让数字表示我们迟到的怀念与尊敬!
沙角、大角之战,清军战死282人,伤462人,死伤合计共744人。而作为攻坚战的一方,英国兵无人一死亡,仅伤38人。
上横档一线战斗,清军死伤人数无综合统计,我们仅知上横档岛因无路可退,清军伤亡较重,计死亡250人,伤100多人,降于英军者达千人以上。武山靖远等三炮台与芦湾巩固炮台,是英军攻坚战重点,史书说守军“伤亡过半”,显然夸大了。但六炮台合计,死伤之数当不低于千人。关天培作为最高将领,负有守土之责,他惟一的体面选择是战死,所以他的贴身卫队20多人亦与他一起战斗到最后一滴血。与清军重大牺牲形成反差的是,英国人攻占虎门第二重门户的重点防区仅仅伤6人。又是无一人死亡。
至此,我们可以算算虎门大战的伤亡总帐了。清军死伤约1700多人,死者过其半数。英军伤44人,无一死者。
这组对比数字,揭示了军队的强弱比势。英强而清弱,英强,强在武器;清弱,亦弱在武器。一言以蔽之曰:武器相差太大!
我们终于回到了“武器”的、“物质”的现实!
鸦片战争,中国失败,百因千因,主因乃“器不如人”!
有一顶“唯武器论”的大帽子,被一批十分革命的批评家握着。因为怕被扣帽子,鸦片战争中敌我双方“武器”的差距,一直被近代史研究者有意、无意地回避着。
我们不明白,中国古人“道不离器”的正确论断、常识表述为什么被当代一些学者曲意掩饰呢?
战争,是人的较量,是握着武器的人的较量。离开了“武器”谈战争,那不是战争,那很可能是小孩儿过家家,或老娘们儿厮打。
备战,不能不备“器”。俗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兵器,是与粮草一样重要,甚至要先于粮草而筹措的备战重点。吴起论战,强调“短者持矛戟,长者持弓弩,强者持旌旗,勇者持金鼓,弱者给厮养,智者为谋主”, 看来他是因人而配兵器的。
有兵,必配兵器。同样的兵,器利者胜。所以,“兵法”重承袭,“兵器”重革新。不重兵器,驱兵为战,无异于驱人赴死。上升到“政治”的高度,修“兵”(器)就是修道;上升到“人道”的高度,修“兵”(器)就是爱人。
从相反的角度考求,一个不重视武备的政府必是一个对国家、对民族、对百姓都不负责的政府。宣言再美,它都是坏政府。
鸦片战争的失败,仅仅从“兵器”的落后就足以判定清朝朝廷既缺乏国家责任,又缺乏人民责任。
冷兵器时代,兵器有悬殊,还不是不可逆转的。热兵器时代,兵器威力大小,往往对弱势一方是致命的。
鸦片战争中,英国与中国的军力对比,不是数量之比,而是质量之比。高质量对低质量,可以说一天一地,这就无怪乎那个叫郭士立(Charles Gutzlaff)的英国神父,在1832年随东印度公司的商船阿美士德号侦察了中国的沿海防务后敢于自夸:“英国的一只护卫舰可以轻而易举地击溃整个中国海军的1000只兵船”;“如果我们是以敌人的身份来到这里,整个军队的抵抗不会超过半小时。”
回顾虎门海战,透过中国当代史书浪漫的爱国主义渲染,那实际上是清国水师既无招架之功、又无还手之力的任人敲打。
对进攻者而言,那是一场放手屠杀。
虎门,防卫能力最强,尚且如此,闵海防、浙海防、江(苏)海防、津海防先后被英国舰队一触即溃,定是十分正常的了。
下面,我们仍要用第一次鸦片战争中中、英双方伤亡数字的对比,来揭示兵备落后的严峻性和残酷性。
第一次鸦片战争中英伤亡统计:
1841年1月7日,沙角、大角之战,清军伤亡744人(死282人),英军仅伤38人;
1841年2月25日…2月26日,虎门上横档之战,清军伤亡约1000人(死约700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