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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明仁不敢放肆,看得出,这段事件的生意已经把这个年轻人历练得相当老道,再也不复当初的少年轻狂。他恭恭敬敬的给林风跪下行礼,“见过王爷——回王爷的话,不敢辜负王爷的信任,现在咱们的商号在大同、遵化都算是扎下根子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林风笑了笑,转头对李光地道,“我说晋卿,你也别给我打马虎眼——你这次把小胡带来,是不是还有话说!”
“主公明鉴,此次卑职所来,正欲借此请我主表彰‘胡记铁行’之胡掌柜,”李光地神情严肃,一板一眼肃肃然如临大宾,“胡先生身为商贾而心往社稷,舍财货、重大义,某接培公总参谋部之催款公文,乃知近旬我军之军械改革以来,胡先生之‘胡记铁行’为我大汉均输火枪万余杆、轻重火炮百余门,而皆半价折之,惠费白银十数万两,此功大莫焉,某身为宰辅,不敢隐瞒,故于主公身前为胡先生请功!”
“哦,啧啧……不错、不错!晋卿且坐——”林风眯着眼,站起身来,笑嘻嘻的拉着胡明仁的手,把他硬按坐在椅子上,笑道,“小胡不错嘛,年轻有为、年轻有为,真跟本王有得一拼了!”
胡明仁吓了一大跳,登时满头大汗,急忙逊谢道,“不敢、不敢,草民焉能与王爷比肩?!……”
“明仁太客气了!”林风拍了拍他的肩膀,口中却道,“不过按理说来,本王也算得上是胡记铁行的大股东是吧?怎么胡掌柜一口气捐了那么多枪炮,我这边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胡明仁目瞪口呆,心道这是什么意思?其实他之所以折价卖给汉军政府这么多军火,一半是讨好汉军集团,一半也是隐约汇付红利的意思,在他看来,汉王林风富可敌国,汉军政府就是他私人的政府,军队是他私人的军队,感觉直接给银子真是非常可笑,但现在看来王爷似乎很不满意,他心中骇然,颤声道,“王爷……王爷恕罪、草民……草民真是脑子被狗咬坏了……草民这就马上去拿银子……”
“哎,误会、误会了,你别紧张,本王也不是找你讨银子,本王的意思是这个做生意得讲规矩不是?咱们两个合伙开公司……啊不……这个铁行,你虽然是大股东,但也不能越俎代庖,得尊重其他投资者的意见,你说对不对?”林风笑嘻嘻的道,“其实你的心思咱也明白,而且对本王来说,这个火枪大炮确实比银子实用,但这个规矩可不能省掉了——比如说咱们‘胡记铁行’每做一笔生意都得上账本不是,那即使再好的朋友、再秘密的交易,也不能不记下来,而不能搞什么‘心照不宣’那一套,这就是规矩,没规矩,那你这生意就做不下去——”他转头朝李光地笑道,“晋卿,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主公所言极是!!”
“是吧,我就知道晋卿肯定也是个明白人——不过我昨天出去逛了会,咋觉得你那边很不对头呢?——人家做生意要讲规矩,那咱们大汉衙门管理民生、教化百姓是不是也得讲点规矩呢?!”
“这个……请主公明示!”李光地神色镇定,鬓角的汗珠却隐隐渗透出来。
“还要我明示?嘿嘿……”林风微微一笑,随即收敛笑容,森然道,“李相爷太客气了了吧?!!”
李光地面色苍白,强自按捺住心中的恐惧,沉声道,“主公所言,某非不知,本相今日所来,一则为胡先生请功、二则为胡先生请罪!!”
他居然敢在老子面前自称“本相”?林风心中大怒,但忽然听见后面的“一功一罪”,却也禁不住微微一怔,脑中思索,口上却和蔼的道,“哦,晋卿乃我肱股骨肉,何事须如此紧张?——呵呵,来、来、来,坐下、先坐下,你给我说说看!”
“主公明鉴,胡明仁为我大汉乐输军械,此乃大功,卑职适才为其请功,职份也;而其屡屡依仗权势,欺压同行、巧取豪夺,霸占大同、遵化铁矿铜山二十余座、官地四百余顷,前后强购工场冶行三十余家,更兼勾结官吏上下其手,致苦主求告无门、冤不得申,逼死人命二十余条,罪大恶极,某蒙主公知遇,倚为辅臣,岂能坐而视之?故今日于主公身前诉其恶行,无他,亦职份也!!”
林风吓了一跳,目瞪口呆的看着满脸从容的李光地,突然猛的转过身去,狠狠地瞪着胡明仁,“李大人刚才说的……你有什么话说?!”
胡明仁有点发傻,就在不久之前,李相爷还对他笑容可掬,连连赞他心怀社稷忠心可嘉,怎么这会一转眼就这么恶毒,言下之意简直要将他置于死地,人心啊人心,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他呆呆的看着若无其事的李光地,待到林风大声怒喝,这才省过神来,一时之间只觉得四肢无力,浑身瘫软,见林风目光如刃,他打了一个寒战,畏畏缩缩的跪倒在地,口齿格格打战,“……冤枉啊……王爷……”一抬头,忽然瞥见李光地漠然的眼神,他心中一寒,不由自主的道,“……草民……草民……罪该万死、王爷……王爷恕罪……”连连磕头,直撞得额上血肉模糊。
林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镇定下来,沉声问道,“胡明仁,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话一出口就觉得大错特错,如此的官商优势,他有什么理由不这么做呢?
“回……回禀王爷,原来……原来咱也不敢的……”胡明仁到底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此刻简直快要哭出声来,“……那时候咱带了银子过去买地开坊子,有些人愿意让,有人不愿意让……后来我就一时想岔了心思,记起王爷当初说的……大汉的将军和官爷会给咱们方便……所以……所以……”他怯怯的看了看林风,再也不敢说下去。
林风愕然半晌,猛的吞了一大口唾沫,再也说不出话来。
“主公明鉴,微臣有一句逆耳忠言,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李光地面寒如冰,忽然郑而重之的深深一躬。
林风叹了一口气,颓然坐倒在椅子上,有气无力的道,“晋卿先生不必顾虑,你我君臣相知,何事不可直言?!”
“主公胸怀坦荡,光地佩服之致——我华夏浩瀚千年,从古到今皆为士大夫与君王共治天下,农桑为国之根基,人心教化为社稷之篱牢,举史数今,谁能与我主分忧共难?士林也!!!”李光地的情绪忽然变得非常激动,此刻他脸皮涨得通红,上身微微颤抖,大声说道,“所谓‘士农工商’,主公可知,为何士为上品,而商为最下?——此辈奸邪小人,唯利是图,一有幸机便兴风作浪,媚惑君上害我黎民,长此以往,必将国本糜烂,主公啊主公……”
李光地越说越激动,忽然砰地跪倒,前额在青石地面上磕得咚咚有声,“所谓上有好,下必逢焉,主公起初大兴商贾,闻利则喜、见损而忧,岂不知这天下财货非患贫而患不均也,这国事兴旺、社稷昌盛,岂是一朝一夕之事,从古至今,汉有公桑羊之祸,宋有王安石之难,我等岂不戒之——兴商贾、开道路、通财货,此短视权变之道也,安国兴邦,何策能与兴水利、劝农桑、轻徭役相提并论?世人皆道此为老生常谈不知一提,安知此‘老生常谈’之策行于千年,为历朝明君贤臣所重,岂可轻易摈弃?!”他猛的抬起头来,跪直了身子,慷慨激昂的道,“某虽不肖,却曾闻先贤有云:文死谏、武死战,主公与某猝逢于卑微,简拔以显赫,更授王佐之位,此君臣知遇古今罕有,今日光地冒颜揭面,自知取死之道,然之余主公皇图霸业、天下苍生福祉,卑职孑然一身、区区蚁命,何足道哉?!”
林风静静的看着李光地,忽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轻轻搀扶着李光地的臂膀,苦笑道,“晋卿啊晋卿……我……”他摇了摇头,叹道,“我都不知道该跟你怎么说才好!”
李光地身子一沉,仍自跪倒在地不肯起身,两手抱拳道,“主公,这次您亲眼所见,这北京直隶,城里城外,处处见纷争、人人言财货,行必见商贾,谈必言利润,这千年教化之功,即将毁于一旦,难道您还不明白?——”李光地瞪大眼睛,大声喝道,“为今之计,我大汉务必抑商贾、重农桑,教化百姓,征重税于道路,垦良田于荒野,教百姓安于垅亩,男耕女织,如此,黎民幸甚、社稷幸甚!!!”他猛的磕头不止,一迭声哀求道,“主公啊主公,光地请主公允之、卑职求主公应之!!……”
林风松开他的手臂,颓然坐倒,忽然之间感觉到浑身脱力,心中千言万语,却一句话也说不来,此刻心中已然明白,即使他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