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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陆夫人出门都是浩浩荡荡的队伍,不知怎么今日陆致洵出门反倒只跟了一辆车。微雨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往心里去。车子到了一个胡同前停下。严正从后面的车上下来,给他们开了车门。那胡同口有两株老槐树,还是夏槐的品种。槐树本是秋季开花的,可和夏槐却是从盛夏里就开了,一直开到深秋里去。此时已经是满地落花,踏上去细软无声。胡同的尽头豁然开朗,是一幢二层的西式小楼。
她走在他右后侧,能看到他°的脸,轮廓刚毅,眉眼磊落,很是俊朗,阳光在他身后洒下一片温暖的浅金色。本来以为他会带她去百货商店,后来一细想,他这样的身份,哪里能去那样的地方,就算不因着安全关系,只怕也要引起骚乱了。那样多的旁人,也只有她能够跟在他身边,就因着这一点点她觉得欢喜,欢喜的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看到她傻笑,有些莫名其妙,望向严正也是一脸同样莫名其妙的表情。
小楼地下只有一个柜台,一个掌柜,到了楼上却是别有洞天。三四间房间被打通了,连成一片,每面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洋装,都是按着色系分的。因为是夏日里的衣服,色彩和花样更是繁复,她只觉得挑花了眼,也不知道试哪件好。
他倒是先发话了:“平日里你都是些冷色的衣服,暖色的又不宜这天气,索性挑件纯白的吧。”手指向对面墙上一指。那面墙上挂着七八件纯白的洋装,有短衫,也有长裙。
她换了衣服出来,是一件水月白的缎质连衣裙,挖着银色滚边的鸡心领,腰间用一根极细的红绉纱带系了,袅袅婷婷,如一朵睡莲凌波而上。她在镜中照着,窗口又微风吹进来,过膝的裙摆微微舞动,衬得她飘飘欲仙。他笑着跟她点点示意不错,她自己也觉得很好。
有近侍跑上来跟严正耳语了两句,严正转而对陆致洵点了点头。陆致洵站起来道:“我还有些事,其它的衣服就不试了,直接拿走。每色都多拿几件。”微雨听他这么说,也心思去挑剩下的衣服,就让老板看着拿几件就是了。那老板一听喜笑颜开的吩咐了伙计将各色衣服往不同的锦盒里装,能把神情恨不得将满屋的衣服都装进去。
走出胡同口的时候,突然窜上来两个人,齐齐将枪对准了陆致洵。本来应该有近侍紧紧跟着的,此时不知道怎么的却在几十步远的地方。路边的行人见状惊叫着四散开去。那些近侍好像并不慌张似地,本来看到有人窜上来,应该马上冲过来才是,可他们却等着那俩人亮了枪,才远远的冲过来,好像故意要让路上的行人看到似地。近侍还有一段距离,旁边的严正虽然已经拔了枪,但又不可能同时对付俩个人,她竟然一把将陆致洵拉到了身后,那力气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自己挡在前面,那情景看着似要美女救英雄。两个拿着枪的人连开了几枪,却只听见枪声,没见有人受伤,很快便被严正和追上来近侍制服了。
上了车,微雨一颗心还在那里扑通扑通的挑,她觉得奇怪了,刚才那俩人明明开了枪,怎么自己会没事呢,而且那两人好像根本没瞄准,只是胡乱的开了几枪。又见严正都在那里笑,陆致洵虽然不像严正笑的那么明显,嘴角却也含了笑意,她忍不住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啊,我吓得半死,你们怎么还在那里笑。”
严正此时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转过头来,笑道:“二少奶奶,您刚才那样子英勇极了,那样多的男人,个个都带着枪,可你一个女人却把军长拉到了身后护了起来。”他见陆致洵的脸上似乎没有不悦,于是继续道 “你没见到到军长当时那表情,真是有趣极了。”直到陆致洵瞪了他一眼,他才悻悻的转过去。他平日也不敢这么说话的,实在是陆致洵刚才到现在那么个别扭的表情,才敢这么放肆。
微雨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那,那我没多想么。”她见众人都是这般轻松地表情,也知道事情不是表面的那样,那俩个人可能根本不是来刺杀他的,他们只是演了一场戏。但是她想起来却也后怕,她竟然会奋不顾身的挡在他面前,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原来她对他的感情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若今天的一切是真的,那她……
陆致洵转头看她,这个女人虽说嫁给了自己,可是到底没有情分,怎么会想都没想就挡在自己面前呢。若不是今天的一切只是一场戏,那两个人的枪里根本没有子弹,说不定她现在已经死了,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轻松。
人幽如兰
槐杨胡同公馆。
陆致洵将微雨送回府之后,跟严正到了公馆。陆致洵做到沙发上点了根烟。
严正接了一个电话,过来报告说:“刚接到军统局那边的电话啊,已经照您的意思,将邱国忠的儿子以派人行刺您的罪名抓起来了。”
陆致洵抽了一口烟,道:“很好。”
严正有感而发:“这邱国忠那么精明老辣,想不到儿子却这般愚蠢。我们只是故意端掉他几个非法的买卖,他竟然走了这样一步。”
邱国忠的儿子在北平城里开了几处烟馆,那可是进钱如流水的买卖,虽然私底下这样的买卖多了去了,可是明面上却是非法的。所以被断了买卖后,对陆致洵怀恨在心又无处发泄,竟然派了几个人去刺杀他。他若是告诉了他老子,是绝对不会让他出这样的事的。陆致洵是什么样的人,可能随便被暗杀么。他这边还没有动手,俩个受命行刺的人就早早的被抓起来了。他被抓的时候,还在家里喝着小酒,等着陆致洵被刺身亡的好消息呢。他到现在也不知道那街上的一幕不过是场戏。
“这不是正好,我们这么做也是想把他儿子逼急了,好让我们抓到把柄威胁那老贼,今这把柄还不够大么。”
“那是当然,满街的人都看见了。只要那两人一指认,他儿子就死定了。只是那两人是不是要真的要放了他们?”当初答应他们,只要配合演这场戏,就放了他们。
陆致洵目光沉沉的看了一眼严正,“跟了我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么?”
严正看到他眼里的杀气,“是,我明白了,等他们指认过后,我会处理。那我们现在?”
“等。”说完悠悠地吐了口烟圈。
……
临近中午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轿车疾驰而来,邱国忠拖着肥胖的身躯急跑进来,一进来就“噗通”一声跪在了陆致洵面前。他已经去过了军统局,见过了儿子,得知儿子真的派了人刺杀陆致洵,焦急万分,知道出了陆致洵本人在没有人可以救他,所以直接就赶了过来。
“陆军长,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儿子啊。”邱国忠跪在地上老泪纵横。
陆致洵故意站起来走到窗边,邱国忠连忙用膝盖走着跟过去,“陆军长,我知道是我儿子犯混,才会闯下了这样大的祸,可是我邱家几代单传,我也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望您开恩哪!”
“邱总长您这话说的,这恩可不是我想开就开的,满大街的人都看见,悠悠众口,我可没法子。”
邱国忠在地上砰砰的磕着响头。不一会额头就磕出了血,顺着脸颊留下来,混着满脸的不知是吓的还是累的汗水。
“好了我不也不跟你废话,这事有多严重,你很清楚”,他半蹲下来,一把掐住邱国忠的下巴,狠狠地瞪着他:“若是你还想要你儿子的命,你知道我要什么!”
邱国忠一听更加惊恐万分:“这,这,那件事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实在是查不到了!”
“哼,是查不到,还是你不敢查?我告诉你,如果在我大哥回来以前,你拿不到证据的话,那你就等着替你儿子收尸吧!”他摔下邱国忠,愤然离去。邱国忠瘫软在地上,眼里满是绝望。他很清楚他自己的处境,查出当年陆致熠偷换军火的罪证,他死,不查,他儿子死。
回到官邸,陆致洵径自去了日光室。他坐在藤椅上,双手握在一起,怔忡的望着面前的那盆“渊蝶”。这盆“渊蝶”是当年陆致洵跟清如到苏南游玩时,在一处不知名的山渊里偶然发现的。那时候他们刚刚从国外回来,他又没有军职在身,反正谁也不认识他们,出行也没有顾忌。兰花本是长在山上居多,在山渊中已是少见,何况是一株品相这样好的。他们都是懂花之人,就带了回来。因为北平的天气并不适宜兰花的生长,特地建了这日光室,还在花盆的土上铺了一层塑料薄膜来保温。又因着当日自渊中远远望去,那兰花形似如蝶,所以取名“渊蝶”那盆上的字,还是清如一笔一划写的。
清如似这兰花一般幽静清雅,却也如兰花这般娇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