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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消逝的水份逝去。
她难免微笑了起来,以往的日子,因为中了曼陀罗之毒,总是设想着会因为毒发而死。如今她似已经等不到毒发的那一天了。
一只沙漠上才会有的毒蝎小心翼翼地绕过她的身体,在经过她的面前之时,那毒蝎停了下来,认真地观察着她的容貌,她便也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只毒蝎。曾有一度,蝎子竖起了它尖尖的长尾,却不知又被什么打动了,终于还是消无声息地向着黄沙深处钻去。
无双眼前逐渐发白,周围黄沙似也慢慢变成了雪白的积雪。她知道当眼前出现幻象之时,她便已经距死不远。
然后她看见一双脚停在她的面前。那是一双穿着薄底官靴的脚,靴上绣着双龙抢珠的花纹。她看见来人低垂的长衫下摆,衣服是阳光一映就闪闪发光的江南名缎,她亦看不清楚颜色,只看到衣袂上一个如同梅花般的印记。
梅花不是普通的梅花,周围发散着桔红色的火光,又是一朵火中之花。
虽然疲倦到全无力气,她仍然勉强自己抬起头,她看见拓跋绍苍白憔悴的脸。那年轻的面容上带着的绝望之色使她哑然失笑,然而她连笑一下的力气都失去了,只是略微牵了牵嘴角。
“你后悔了吗?”拓跋绍问道。
后悔?后悔什么?无双想问,但她的喉咙干哑,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不该食言,你答应过我不会嫁给我哥哥,可是你又答应了他的亲事。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你应该后悔了吧?”
后悔?无双心里有些茫然,人活在这个世上,总是会做一些令自己后悔的事情。有时是被迫无奈,有时不过是因为种种诱惑而无法遵守曾经许下的诺言罢了。那么她是否该后悔呢?
她摇了摇头,许多事情是没有办法后悔的,当做出一个决定的时候,无论结果如何,都必须默默的承受,就算是后悔,再来一次,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你仍然不后悔吗?只要你点一点头,我就会带你离开这里。离开这可怕的沙漠。你不想回到秦国吗?你不思念长安吗?长安真是一个美好的地方,现在这个时节,渭河畔应该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了吧!听说皇宫中的人们会泛舟河上,看随风而逝的花,随潮而涨的月,听坊间最新流行的小曲,如同汉人一般地做上一两篇诗文。你一点都不怀念你的父兄吗?只要你点一点头,你就可以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无双又忍不住笑了,如同拓跋绍这般的人,居然会以亲情来感化她,于她也是始料未及的。在记忆之中,拓跋绍最缺少的就是亲情,最渴望的也是亲情。她相信他虽然这样说,却并不能真地明白怀念亲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勉强自己开口,虽然喉咙干哑,发出的声音也不似往常,“你还是那么痛恨你的哥哥吗?”
拓跋绍一怔,恨吗?有些恨是深入骨髓的,随着一个人的日常起居而存在,因着一个人的呼吸而渐入血液,最终与生命密不可分。
每个人存在都有着不同的意义,有人是因爱而存在,有人是因负责而存在,有人则是因恨而存在。他已经死过一次,生命于他来说应该是全新的起点,一切都是重新开始的,但他却仍然没有办法摆脱前生的恨,无休止的恨。
他默然不语,不知该如何回答。
无双微笑道:“当有一天,你能够坦然地告诉我,你不再恨你哥哥,也许我就会点头了。”
拓跋绍的心里也不由地一片茫然,不恨拓跋嗣?可能吗?过去的十几年时光里,就是在不断的仇恨中长大的,恨已经如同空气充满世间一般包裹着他,能摆脱吗?
“我只要你现在点头,只要你点一点头承认你后悔了,我就救你出来。你可知道你再也支持不住,再过一段时间,你就会死在沙里。”
无双摇了摇头,“你要我承认后悔,你就一定要先告诉我你不再恨你哥哥,如果你能办到,我也能办到。”
两人相顾默然,一个在沙上,一个在沙中,沙山一如既往地发出小儿啼哭般的声音,月牙泉的水也一如既往的清澈如昔。这种僵持因沙漠的气候而变得更加僵硬,谁也不愿先退让一步,柔弱一如无双,却顽强如同山顶最坚硬的岩石。
日正当午,太阳火辣辣地照射着大地,无双额上已经没有汗,因为她身体里也再没有多余的水份可以被蒸发出来。身体里黏稠的鲜血,每一寸缓慢的流动都成为最可怕的酷刑,眼前的一切皆是银白色的,奇异的是,她不再觉得炎热,反而有一丝微微的寒意。
她想到遥远的北方,天地之间皆是冰雪的极北之地,她从未到过那里,但她却莫名其妙的想到了。想到的时候,她便感觉到了寒冷,连迎面而来的热风也似成了刺骨的寒风。
流火,你在哪里?你知不知道我就要死了?
发丝轻轻地牵动了一下,头发曾被从中剪断,为了串起那一串菩提珠。她感觉到两人的联系,就算是身隔万里之外,仍然因着她剪断的头发而联系在一起。
她忽然觉得心安,她想他是能感觉到她的,如同她能够感觉到他一样。
轻轻吐出一口气,无论生死都没有关系,因为我们的灵魂同步地存在于这个世间,就算是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天地毁灭之时,也无法斩断你我之间的联系。
第十四章 又见楚衣
第一节
拓跋绍背着拓跋嗣在市镇上狂奔,无双在他身后紧紧追赶,她从未见过拓跋绍如此惶急。去年之时,魏国内乱发生,前魏帝死去、太后皇后死去之时,他也一样镇定自若。可是现在他却是真地乱了分寸了。
她忍不住想,其实在他的心里,一直在悄悄地爱着家里的所有人吧!
唯一的医馆在小镇的最西面,拓跋绍冲进医馆之时,那个年老的大夫正打着哈欠,因为一天都不曾有人来看病,心中盘算着也许应该早点关门,去和镇东的那个从汉地来的老学究下一盘棋吧!
他站起身来,正打算把门板装上,一个人忽然从他身边冲过去,几乎把他撞倒。他心里就有些不乐意,来求医问药的,个个都是客客气气,就算是再紧急的病症也都会忍着,把礼数做足了。
这西凉和东方的那些小国不同,可是汉人建立的,别看远在西域,却是遵守着汉人的礼数。
他这样想着,便把脸微微沉了下来,问道:“有什么事啊?”
说完这句话,才看见那个冲进来的人已经将背上的人放在医馆之中唯一的床上,满脸的风尘和焦虑,“大夫,救救我哥哥,他要死了。”
拓跋绍是第一次大声说出“哥哥”这个词,一说出口,他自己也怔住了。这么多年都不曾叫过拓跋嗣哥哥,谁想到叫出来的时候,居然会如此顺嘴。
他一时有些失神,虽然一直恨他,但心里也一直在期望着家人的爱护吧!也许在心底一直叫他哥哥,叫了这么多年,连他自己都不曾知道。
大夫慢条斯理地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人,脸色蜡黄,出气多,进气少,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是救不活了。但他到底是多年的老医生,医者父母之心,就算是救不活,也要试一试看。
他在床边坐了下来,翻了翻病人的眼皮,又号了会儿脉。病人忽然张口吐出一口鲜血,血是极艳丽的红色,如此鲜红之色,看起来颇为怪异。
大夫摇了摇头,“你们来错地方了。”
拓跋绍却听不出大夫的言下之意,“难道镇上还有别的大夫?”
大夫仍然摇头:“镇上只有我一个大夫,但这位先生已经不需要救了,你们应该去棺材铺挑一口上等的棺材。”
拓跋绍大怒,一把抓住大夫的衣领:“你说什么?你算什么医生,有病人不救,却叫我们去挑棺材,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大夫却镇定自若,多年以来,他早见过许许多多情急之下想要杀人的家眷,他们总认为自己的亲人是一定要活下去的,却不知这个世上之人,有生便有死。一个人的生死不是由大夫决定的,而是由他的命运决定的。
大夫想要拂开拓跋绍抓着他的手,“我只是一个大夫,却不是掌控人生死的神明,能救的人我当然会救,救不了的人,就算是再逼我,也一样是救不了。”
但拓跋绍却和一般的病人家眷不同,他抓着大夫的手蓦然收紧,大夫只觉得眼前一花,那只手如同钢铁所铸一般,无论他如何用力,就是无法挣脱。他渐觉呼吸困难,心里便有些害怕。
拓跋绍反手一掌击在身边的一张桌子上,桌子并没有象预想中那样四分五裂,却发生了更可怕的变化。大夫朦胧的双眼见那桌子象是沙子所制一般,正在慢慢地坍塌。
他张口结舌,也不知